密道。
被林子墨糊弄進來,安寧本能的打量四周的環境,暗暗的,光線不算很充足,狹窄的通道一直向前延伸。
于是乎,相比于稱這里為密室,密道的叫法很靠譜。
將心中的疑惑暫且擱下,安寧小心的往里走,悉索的聲音越來听的越清楚,安寧篤定,盡頭已是不遠。
果然,才行了百十來步路的功夫兒,一個轉身間,安寧已能隱隱瞧見另一番洞天,是個不算精致的院落,一排排極樸素的房舍錯落在東西兩頭,時不常不知自誰的門中撲騰出一只老母雞來,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穿行其間。
見到這樣的情景,安寧訝的一時說不出話來,這要是再有個什麼耕地桑田、小溪小河的,安寧險些要以為自己誤入了桃花源,不覺的看的有點痴。
大約是被這樣和諧的景象觸動了心中的莫名情緒,一時間,安寧就這樣傻傻的站住,安寧不說話,林子墨亦只在其身旁負手相待,不去促安寧,笑的爾雅。
將逝的夕陽,將他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良久,安寧才將目光淡淡的移到林子墨身上,方欲開口卻先讓林子墨的話堵住,「喜歡這樣的生活?!」他問。
安寧先是一怔,繼而輕輕搖頭,「向往田園生活,但不能過的長久,若是將來嫁了人,男耕女織這樣的日子我必過的雞飛狗跳,相比起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他閑雲野鶴、一同雲游四海。」
林子墨眸光深深一沉,頭一次自安寧口中听其「作他人嫁」之說,當下便不由得蹙眉,平日里儒雅的氣度亦添了幾分火氣,忍不住對安寧駁斥道︰「到底是小兒心態,簡單的很,雲游四海縱然樂得逍遙,等七老八十的時候,還不是但求個安定,好享兒孫繞膝之福。」
「是嗎?」。但安寧卻好似對林子墨的打擊毫不在意,只是淺淺一笑,眉目間輕漾出一絲嫵媚來,絕美的容顏一時明麗無雙。
驀的抬眸來看他,這一回,卻輪到林子墨痴了,安寧究竟有多美,他最是知道。林子墨薄唇微啟,尚未及吐一字,卻听安寧輕輕道,「子墨,我只是個凡人呢。」嬌柔的清音中,浸著的是滿滿的神傷。
我只是個凡人呢……
林子墨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仿佛要擰成一個打不開的死結,這樣的安寧,和平素明朗灼人的模樣大為不同,她語氣中淡淡的、化不開的憂傷,一點一滴皆沉在林子墨的心上,重重的讓他透不過氣來。
悶悶的不知要如何開口,林子墨面上陰沉,踫她踫不得、抱她抱不得……透明人的無力感再次鋪天蓋地的襲來,只等安寧靜靜的說下去。
「你是神仙,我是太白星君視為眼中釘要違抗天命之人,你我雖同來殷朝,卻注定是不同的立場,」話至此處,安寧微微一頓,敵對二字……對太白星君可以,對林子墨卻終究是說不出,「現在,你更是要離開去升上仙,我答應你的要求,此生此世絕不忘了你,子墨,但求你不要再來招惹我。」
林子墨不禁訝然,聲音咽在嗓子里就是發不出。
不要招惹她……
林子墨不得不承認,安寧的話可謂句句在理,聲聲融情,即便立場不同,即便他要「無理」離開,安寧亦未有一句怨言,她還說她會記住自己……此生此世不忘!
于情于理,足矣。
林子墨不禁捫心自問,這樣的結果不正是自己要的嗎?求仁得仁,他還有什麼不滿足?但他偏偏就不滿足、不快活,還不快活的很!
不要招惹她……
這話怎麼听都是這麼刺耳,刺痛的還不光是耳朵,還有……心。
林子墨心中一團怒火,妄圖和平常一樣冷嘲熱諷斥安寧不要想的太復雜,卻驀然發覺,話到嘴邊他竟這樣沒有底氣說出口。
是安寧想的復雜嗎?
還是他早就……
清冷了這麼些年,神仙了這麼些年,方始知非修行苦練、非斗氣渡劫,身心亦會這樣硬生生的疼痛。
腦中一時無它,只聞得安寧淡淡的聲音帶著些許哀求,「子墨,這些年來,你的好我皆記在心里,我只請求你,不要再處處為我計算、不要再對我好,夠了,你做的這些真的夠了,至于接下來,我可以自己來,求你不要讓我直到你離開的那一天……夢才會醒。」
子墨。
我只請求你……
不要直到你離開……
夢才會醒……
安寧的話一字一句的撞在林子墨的心上,看她那樣執拗的表情,那樣清澈的眼眸,叫他如何去拒絕、如何能拒絕?!
良久,林子墨輕輕一點頭,耳邊傳來安寧輕聲道謝,「子墨,謝謝你。」語罷,只听的她率先離去的腳步聲,卻終不忍回頭瞧安寧返入密道。
罷了。
待其遠去,林子墨將眼神投向不遠處的排排房舍間,鑒于前世安寧家族的優秀基因,這些許年來,她的腦筋平素不用,是因為不需用,但待真要用的時候,亦是極好的。
看著院落間安靜穿行的少年、少女,和四周的環境,林子墨幾乎可以料定,安寧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將其中的玄機窺透——
不錯,一來,密道通往的地點,正是墨宅東南方的一塊劃出的空地,起初建造墨宅之時,林子墨便有意在墨宅後身背靠背的地方,留了這樣一小個院落,位置既不顯眼,名義戶籍上又不歸屬于墨宅,但院中住的人卻能最快速的、隨時任差遣調動。
其二,這些少年、少女年齡相仿,院中一百零三號人于平素生活中卻無任何言語交談聲,豈能是偶然?!
只因這些孩子皆是墨宅剛剛成立時,林子墨故意在各地尋來的,口不能言的啞童,在殷朝這樣的封建體制下,他們常為自己的父母所拋棄,林子墨正利用這一點,將這些耳聰目明的女圭女圭稍加培養,使其皆成為墨宅的FBI。
口不能言,其中大部分且不識字、不曾習字,如何泄露秘密?!
第三,便是林子墨實行的方式,乃是假借安寧的印信以書信的形式將這其中一樁樁、一件件事的細節交待與蕭無傷,私密辦下來,宅中只有其一人知。
這三點,林子墨篤定安寧能想的明白,但是現在,將手中的一張張的王牌給予安寧,林子墨拭目以待……在殷朝,小丫頭要運用怎樣的手段對抗衛寧?!
甚至,逆天亦不是全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