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二亥時,養心殿乾隆寢宮。
乾隆看著躺在龍床上神色黯淡呆滯的永璜,心里說不出的難受。他知道綿德這才走了一天的功夫,永璜一時承受不住在所難免,何況不久前永璜的一個小格格也早早的去了,這兩邊一加起來不是更打擊永璜嗎!
他的璜兒年紀始終還小,一下子失去一雙的兒女就是他這個年紀的人也要心疼上好半天了,就不必說第一次做阿瑪的永璜。
可是他也不能由著他的璜兒這般傷神,不然定是要虧了身子的,萬一再犯了 癥他才是真真要受不住的那個!
「璜兒,阿瑪知道你現下難過的緊,但你也想想阿瑪!你現在這幅模樣阿瑪看著心疼難過的厲害,璜兒,就算是為了阿瑪你也得過去這個坎……」乾隆坐在永璜身邊口里溫聲細語的勸慰,雖然這些話他已經說了大半天卻沒什麼起色,他的永璜還是神情淒苦難過的緊,若不是他時時守著就真要以為永璜是 癥再犯了。
永璜仿佛沒听到乾隆的話一般,還是有些呆呆的看著八柱龍床的一角,不說話也不動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傷心到心底去的模樣。
乾隆見著也不能逼著永璜說話,可心里到底是擔憂的厲害,便伸手攬住永璜的肩膀,不停地輕拍著,臉上也沒了輕松的神情。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就在乾隆以為今個晚上會悄無聲息的睡下時,他懷里的永璜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阿瑪……璜兒一直以為能等到綿德長大,然後就像阿瑪養育璜兒一般把綿德也養育成個文武雙全的聰慧子……然後璜兒就把所有政事都交給綿德,自個和阿瑪一起游山玩水逍遙快活……再不用在這深宮之中爾虞我詐算計壓抑……呵!可是……可是綿德現在連著抓周禮都沒過去……璜兒突然害怕的厲害!」永璜轉頭看著乾隆,兩眼發紅,臉上那種懼怕和恐慌的神情叫著看到的乾隆變了臉色。
「璜兒怕,是不是有一天璜兒也會這般突然就去了,明明身子康健的很卻抵不過老天爺的安排。甚至什麼話也留不下,再不能陪著阿瑪,不能抱著阿瑪,不能……和阿瑪過一輩子!璜兒好怕!永璜好怕!我愛新覺羅永璜怕!」永璜忽然一把抱住乾隆的腰身箍的死緊,那力道像是要把乾隆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
乾隆听到永璜說的這些,臉上突然被打濕了,嘴里開開合合竟是連個應聲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總以為永璜是因為綿德去了才會心里悲慟,但想不到永璜心底念的還是他。而綿德的去卻是把他的永璜驚嚇不淺,是了,他的永璜不過十九歲的年紀,哪里經歷過什麼真正的生離死別,就是十一歲那年的傷寒時也是燒的迷迷糊糊的,怎麼記得清楚?
現在嫡長子和小格格早夭,一直是個單純倔性子的永璜怎麼能承受的住?怕的不就是自己也會說沒就沒,再也見不著他離了他的眼嗎?
別說是永璜,就是他自個光一想到那種情形,還不是比心肝都被人生生挖出來還要疼?
「璜兒……綿德……其實……」乾隆第一次這般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的永璜綿德的死不是單純的見喜,而是宮里有人妒恨下了黑手。
他的永璜一直都以為綿德是真的時運不濟見喜了,才會這樣傷心難過,但若是知道了綿德是被人害的那他根本不敢想會出什麼事情!皇長孫,嫡長子,他的璜兒心里有多重視他不是不知道。
但……
「主子爺,大爺,皇太後娘娘那邊鬧起來了!」就在乾隆抱著永璜正猶豫不決要不要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時,吳書來竟突然在寢宮門外出聲通報起來。
乾隆一听這話,眉頭立馬就皺起來了,只對門外斥了句候著便對著懷里的永璜再次勸慰了一番,等著他和永璜收拾好身上和臉上的神色,這才急匆匆的趕去了慈寧宮。
乾隆和永璜剛進了慈寧宮正殿,便見著大殿里壓抑的厲害很是寂靜,可以說是落針可聞,而且侍衛是一個都沒有,只有幾個小太監和宮女戰戰兢兢的縮在角落。
乾隆眉頭微微一皺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痛快的,他最近光是忙著注意永璜就月兌不開身了加之政務繁忙還要操心其他的瑣碎小事,現在她額涅這番做派正好趕上綿德和雅琪兒的事情真真是亂的一塌糊涂。何況,他的永璜現下哪有精力和心神去做旁的?不憂心傷神已經要讓他高興上半天了。
哼!乾隆心底到底是不滿意起來。
「皇額莫可是在偏殿?」乾隆語氣略帶不快只對著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小太監呵斥了一句。
那小太監听到乾隆的聲音‘噗通’一聲就趴在地上了,本來就被早先的事情驚嚇的不淺,現在見著乾隆有發怒的跡象自是怕的不得了。但還是強忍著恐慌開口回道︰「回,回……回主子爺話,皇太後娘娘在,在偏殿……」等著小太監哆哆嗦嗦說完半句話,乾隆早帶著永璜往偏殿去了。
乾隆和永璜還沒等吳書來通報推門,那殿門倒是立馬就打開了,乾隆也沒什麼顧忌帶著永璜就直接進了偏殿,可是才入內就發現很是不妥。
屋里皇太後鈕鈷祿氏坐在榻上不發一言,神情肅穆不愉,只盯著站著的皇後和身形狼狽的永璜侍妾吳扎庫氏,除了一個桂嬤嬤像只鵪鶉般服侍著皇太後屋里就只剩下剛剛開殿門的大太監李雲明。
「兒子給皇額莫問安。」乾隆帶著永璜也沒理皇後只行禮問安。
「皇帝和永璜怎麼來了,你們政務繁忙,一點小事當不得你們勞累,皇瑪姆處理的了!」皇太後臉上還是那副冷肅的神情,但對著乾隆和永璜的語氣倒是慈愛的很。
乾隆笑笑便是說道︰「兒子不孝累皇額莫操心。」乾隆說完這話就坐到了皇太後身邊的矮桌旁,又讓永璜在他下手的小凳上坐下這才面對神情不明的皇後。
皇太後鈕鈷祿氏見著永璜沒有給皇後請安竟一點也沒有不滿,甚至永璜坐到榻旁的矮凳上時還看了乾隆一眼,很是有絲埋怨的意味,想是覺得現下這個情形委屈了永璜。
「皇帝,本來後宮的事情哀家是不應該再過問了,可是今個哀家才知道皇後實在不堪大用!不明是非!不知國體!淨給著皇家臉上抹黑!」皇太後鈕鈷祿氏剛開始還能平心靜氣的開口,可是等到說到後來卻是動了真怒,最後甚至還一拍手邊的矮桌發火起來。
乾隆臉上的笑意也沒了只趕緊勸慰著皇太後消氣,然後神情陰冷的對著皇後呵道︰「皇後!你身為一國之母就是這般不遵孝道的嗎!」
「皇上!我……」皇後不過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就被身邊的吳扎庫氏打斷了。
「求皇太後娘娘和主子爺給奴婢做主啊——!」吳扎庫滿臉淚痕神情有些瘋狂的趴在地上嚎了起來,甚至是沒輕沒重的的死命磕頭。
「太後娘娘!主子爺!奴婢的雅琪兒就是皇後害死的啊!還有德貝勒也是皇後陷害奴婢害死的!是皇後!是皇後!太後娘娘做主啊!主子爺做主啊——!」吳扎庫嘴里喊得很是響亮,都有些叫破喉嚨了。
乾隆眼里閃過一抹詫異,還沒等他緩過神來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听到身旁‘ 啷’一聲巨響連著一陣微風黑影閃過。
「你說什麼!」永璜兩眼瞪得眼眶都快裂開了,兩步就跑到了吳扎庫氏近前,臉上青白著叫了一句。
乾隆只見著永璜的模樣心里就覺得要遭,一轉頭看向他額涅鈕鈷祿氏,卻見皇太後鈕鈷祿氏沒阻著也沒呵斥什麼就知道那吳扎庫怕是說的實話了。
乾隆趕緊使眼色給吳書來和順喜,等著兩人扶著神情有些呆滯的永璜到了榻上坐下後,乾隆這才狠戾的對著皇後道︰「皇後!她說的可是實情?」
「皇上!我是清白的!是這賤婢污蔑我!」皇後臉上再也沒了鎮定的神情,焦急的對著乾隆就辯解。
可是沒等皇後說出個四五六,皇太後鈕鈷祿氏倒是開口呵斥道︰「皇後,哀家倒不知道她一個小小的侍妾要污蔑你做什麼!難道她不怕抄家滅族嗎!若非實在沒得法子會甘願以死明志拿著全族人的性命來發毒誓嗎!」
皇後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張口便想說些什麼,可這回連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就又被趴在地上的吳扎庫給搶先了。
「主子爺!奴婢的雅琪兒好慘啊!還有德貝勒!他們兩個連著抓周禮都沒辦呀!就這麼走了!奴婢沒說謊!若奴婢說謊願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雅琪兒和德貝勒都是被巫蠱給害死的!是皇後下的咒做了巫蠱桐木人偶藏到奴婢的院里加害奴婢,但是卻被奴婢早早的發現了,奴婢的宮女呂桂親眼見到巫蠱的人偶是伺候奴婢的小太監小德子藏得,小德子二十八那日還和皇後宮里的內侍錢英魏糾纏過!奴婢打听過錢英魏是皇後的女乃娘李嬤嬤的遠親!」雅琪兒說到一半就兩眼死瞪著皇後,一副恨不得上前拼個你死我活的架勢,索性被皇太後身邊的桂嬤嬤和大太監李雲明給拉住了。
乾隆本來所有心神都放到了永璜身上,但一听到巫蠱兩字立馬失聲叫了出來,接著便盯著跪趴在地上哭嚎的吳扎庫氏,想要確定是真是假。
「吳書來傳吳扎庫的宮女呂桂,小德子和錢英魏還有李嬤嬤全都給朕壓過來!」乾隆聲音很是低沉,但偏殿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乾隆是真的發怒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新年快樂!龍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