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中來弟走回家,經過的有先到家的人家,陸陸續續地點起油燈來,照在腳下的泥濘路上,也照著來弟一雙腳。對著自己草鞋上的泥,來弟是無所謂地繼續往家里去,買一雙木屐倒好,只是沒法子干活擔柴。
家里也是一盞油燈,已經睡下來的有弟披衣起來,這雨下得夏天的晚上好似秋天的晚上。有弟倚門望著院中走來的來弟︰「去說的啥?」
「進去說,」來弟進到屋里去,有弟幫忙打熱水給來弟洗腳,先洗一盆都是泥,再洗一盆再干淨的多。有弟雖然不認字,不會養生術,不知道從哪里明白的要燙腳。這幾天里下雨天涼,有弟就多留熱水,天天要來弟用熱水燙腳。
對著有些冒汗的來弟,再舀過來一瓢熱水的有弟關切地道︰「舒服多了吧,在外面一定腳冷。」後勤有弟過家的時候發一百朵小紅花有不為過,來弟一面笑一面對有弟道︰「要去安家減租子,明天安保叔先去安家說下來,後來我也去,叔公們讓我去幫忙說話。」
听過的有弟素然起敬︰「村里受人尊重的人才能去這樣的地方,姐,咱家現在是受人尊重的吧?」
來弟听著笑︰「早呢,他們尊重我們什麼,我本來還擔心會說我們家麥子都收好了,現在可以放心了,」紅眼嫉妒的人很可怕,來弟對著里屋的麥子和木床看一看,有弟說受人尊重,這木床算是受人尊重還是以勞換物。
把炕頭盆里積的水潑了,盆再放回去繼續接著水,一天能積一小盆。可見老天是公平的,來弟家里麥子沒受損,這屋子出了問題。
「這雨再下,不會發水吧。」來弟擔心地問出來,這附近的地勢倒是不熟悉,如果一片平原,又好些,事實上除了安家的那一片山林,別的只有幾個小丘陵,梁五砍柴就是往無主的丘陵上去。
「噗」一聲把放在炕頭木箱子上的油燈吹熄,有弟是一會兒就進入夢鄉,發出勻淨的呼吸聲,來弟則是久久沒有睡著。減租子?要是能減下來是一件大好事,不會減不下來租子,弄成抗交吧?
外面黑暗中和平時一樣,時而有幾聲犬吠聲,哭聲這就沒有了。再就是晰晰地雨聲,這種雨聲本該催人入夢鄉,來弟卻拼命搜刮著自己僅存的知識,想來想去陳勝吳廣農民起義,別的什麼也沒有。
來弟嘻嘻輕笑一下,在這里安居幾個月,享受著這山這水這地,也應該奉獻一下。懶懶打一個哈欠,一堆人都去,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去看看再說。
第二天來弟趕去山里采木耳蘑菇,有弟在家里照料小雞,小雞太小,有弟又無人陪,弄一個竹籃子把小雞放里面,就在炕上陪著自己。
「來弟在家里嗎?」。外面是進城里安家回來的安保叔的聲音,有弟應一聲走出來,听著安保叔招呼道︰「明兒一早讓你姐到叔公家里來,我們人齊了一起去。」
有弟忙問上一句︰「安保叔,你今天去說的咋樣?」雨水中的安保叔也是披一件舊簑衣,雨水順著簑衣往下滴,去安家回來當然不是高興的樣,見有弟問,安保叔權作是發泄一下,未開言先嘆氣︰「唉,我記得七、八年前,有一次發水,那時候我還年青,跟著我爹一起去安家要求減租子,當時管租子的是安家的老爺,是何等的客氣,現在唉,一年不如一年吶,」
安保叔擺擺手對著有弟看一看,象是這才發現有弟是個小孩子︰「有弟吶,等你姐回來,記得對她說一聲,讓她明天一早兒就去。」
有弟答應道︰「安保叔慢走,我讓我姐明兒早去。」安保叔慢慢地踩著爛泥路走了,路上走來王媒婆。下著雨王媒婆一般都是不出門,她好吃懶做只有一張嘴,做媒婆最為合適。听到有弟和安保叔的對話。王媒婆不顧泥濘走過來,站在屋門口和有弟聊起來。
「來弟這丫頭出息不少,不過也是個姑娘家,有弟呀,你听大娘一句話,這樣的事情不是姑娘家拋頭露面應該去,你姐還沒有談親事呢,有弟你是這家的男人,要為你姐想一想才行。」王媒婆又過來了。
好意也有,覺得姑娘家去談不合適,談成了讓人指指點點,一個姑娘家這樣爽利,以後找婆家讓人听到就不好。同漢子們一起去談減租子,成了親婆家哪一個敢得罪,肯定是不好找婆家。
不好的意思是王媒婆嫉妒,這樣的事情應該找會說的人才是,應該找我王媒婆。城里的大宅門里,不好時時走動去問候的人,借著這個機會可以露露臉,也可以顯一顯我的嘴皮子功夫。雙重心思的王媒婆就走來了。
一提到來弟的親事,有弟就是將信將疑︰「是嗎?這事也影響說親事,」王媒婆心想,你們家這尊神,還能不能有人敢要還不知道呢。至少村里人不敢找,就沖著那個常來往的表哥;村里人不敢找,外三四的人找听一下還敢找嗎?找回家就是一個菩薩女乃女乃,得供著才行。
再想起來那個捕快,差一點兒把小兒子鎖到城里衙門里去,而且害得王媒婆最近罵雞聲音都不響亮。王媒婆頭疼一下,再對有弟懷疑的臉色道︰「大娘還能哄你,鄉里鄉親,咱們還是鄰居。大娘最近說的幾家,都只要溫柔敦厚的姑娘,不要大性子的人,倒還是我上次給你姐說的那一家,倒還是沒丟下來,人家要當家的人,就要能做大事的人。」
院門外走來小杏兒,她是時常來看一看有弟縫衣服,給他指點一下。白天來弟不在家,也有一個來陪著的意思。一走進來看到王媒婆臉色是和藹可親對著有弟正在說什麼,小杏兒先就知道不是好事兒,趕快喊一聲︰「有弟,俺來和你玩一會兒。」
王媒婆這才走開,話被打斷了很不高興,走的時候還在說︰「就知道貪玩,俺要回家看看去,俺家的雞就知道往外面跑,攆它回來才是。」
直到王媒婆走出院門,小杏兒才對著她的背影做一個鬼臉,進來對有弟道︰「讓姐看看你縫的衣服,沒有什麼難縫的,你慢慢縫就行了。
「俺不覺得難縫,只是一想起來這不是男人干的活,」有弟苦著小臉兒,給小杏兒看新縫起來的針腳︰「這活不是咱有弟應該干的。」
小杏兒銀鈴一樣笑起來︰「有弟你想左了,這不是男人干的活,來弟姐干的也不是姑娘干的活是不是?」看著有弟點頭,小杏兒再看有弟新縫的,比先稠密勻稱許多,小杏兒夸獎道︰「這一次縫的好,有弟呀,你要知道,有名兒的裁縫可都是男人。」
「這俺知道,不過俺要做撐一個家的男人,不做那種針頭線腦的男人。」有弟眼前閃過梁五,梁五哥什麼都會,地里的活也會干,小雞也會找,也會搭豬圈,就要象梁五哥那樣撐著這個家。
小杏兒伸出手,在有弟小鼻子上刮起一下,大上幾歲的小杏兒取笑道︰「還知道嫌棄針頭線腦的男人,告訴你吧,針頭線腦的男人可不少掙錢,我在安家的時候,一到過年過節,請了外面的裁縫幫著做衣服,一季做下來,光賞銀就有十兩呢。」
「這麼多?」有弟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何為撐一個家,就是養活這個家唄,有弟瞪圓了眼楮︰「真的嗎?要是有弟會做了,也能去一季掙十兩。」
對著有弟這樣的希冀,小杏兒也有希冀︰「有弟,以前在安家的時候,有吃有喝,雖然有時候挨打罵,卻是月底開月銀哩。我有時候想,如果我能再到安家去,至少可以省下家里的嚼用,這一次下雨收成受損,還可以貼補家里一些呢。」
一個想著回安家可以貼補家用,彌補家里的損失;一個想著學會了針頭線腦,去安家掙一季的大錢。小杏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對有弟道︰「明天來弟姐要去安家呢,她要是遇到三管家,是不是能幫俺說一聲,俺還想去哩,俺再去離丹桔姐姐遠些,就是遇到她也不惹她生氣了。有弟,你說說看,這話能說嗎?」。
一腦門子掙錢的有弟隨口答應下來︰「晚上對俺姐說一說,讓她要是遇到了三管家,就幫你說一聲才是。」有弟此時儼然是來弟的經濟人一個。
小杏兒嫣然一笑,從袖子里取出來兩枚新的銅錢遞給有弟︰「這是過年時候賞下來新的,俺一直留著自己玩,給你玩吧,我大了,不玩這個了。」
有弟這才迷糊過來,看著小杏兒堅決把兩個嶄新閃著黃銅光澤的銅錢留下來,有弟手捧著腮把玩著那兩枚銅錢,心里在想︰象是俺家,最近被人尊重了呢。
外面雨水晰瀝中,擔著挑子往家里趕的來弟,突然就一個噴嚏。繼續趕路的來弟心里想,這是誰在說我呢,一準兒是有人說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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