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汝南袁氏一族進行會議的同時,洛陽北宮德陽殿後殿里,漢靈帝劉宏也在听取中常侍蹇碩、畢嵐二人的報告。
「如此這般,將朕至于何地,將我漢室至于何地!」
漢靈帝三番兩次地听到「敏感之處」,終于第一次在隨侍的宮女和宦官們面前拍案而起,表示出了對神仙的不滿。低著頭老老實實地伺候在側的張讓和趙忠兩人,不由得暗地里互相傳遞了一個眼色,都看見了對方眼中暗含的喜意。
不過也難怪漢靈帝會火,黨愛國要南宮,他給了;黨愛國要處置大臣的決定權,他也給了……黨愛國的所有要求,他就沒有不照辦的。而這神仙呢?平時好像對他並不恭敬也就罷了,人家是神仙嘛。但他滿足了神仙的所有要求,可神仙這意思好像是要教出一批學生來掘了他老劉家的根,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本漢靈帝之所以會像司馬徽一樣,當個「好好先生」,也就是因為黨愛國那神仙之威實在非人力所能敵,所以還不如殷勤一些滿足神仙的要求,說不定神仙一高興還會多給他們點好處。但這一番付出,卻換來了恩將仇報,也難怪他顧不上神仙的莫大威能,將不滿表達出來了。
此時漢靈帝周圍的近侍宦官們一個個都低頭不語,靜待皇帝泄完雷霆之怒。不過漢靈帝雖然心里怒火中燒,卻還沒完全失去理智,並沒有罵神仙一個「不」字。他在地上走了幾圈之後,覺得怒火無從宣泄,于是又特地彎了下腰,「吭哧吭哧」地把根據黨愛國的圖紙制造出的八仙桌給掀翻了。
听到桌面上的瓷器摔碎在地上的清脆響聲和桌子撞擊地面的沉重「咚隆」聲,漢靈帝覺得心中算是舒爽了一些。他氣呼呼地一坐回到了雕刻華麗,還漆以金粉的太師椅上,把這寬大的椅子坐得向後滑行了幾十厘米,在地上留下了兩道深痕。
「陛下息怒。陛下恭謹守禮以敬神明,待黨神仙著實不薄,想必黨神仙尚有後話,並非有意絕我漢室國祚。縱使我大漢的確氣運將盡,但有黨神仙下凡,必使陛下無憂矣。」
十分意外地,在漢靈帝耳朵邊替黨愛國說好話的,不是跟在黨愛國身邊的中常侍蹇碩和畢嵐,反而是最初被他扇得滿臉桃花開的中常侍張讓。這廝平時還有意無意地在皇帝耳邊吹他的歪風,今天怎麼突然轉性了?
漢靈帝畢竟原本就是個昏君,雖然說這里面是有多種因素促成的,但起碼可以說明一點,他的智商和情商肯定算不上很高。漢靈帝不明白這其中的道道,在一旁的趙忠、蹇碩、畢嵐和其他幾位十常侍,甚至是遠處一些比較聰慧的宮女和小宦官們卻基本上都听出了其中的明堂。
張讓這死太監,果然不愧是最見信用的皇帝面前第一號紅人,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但這話里的套子也是一個接一個地下,堪稱是語言之中的計中計、連環計了。
明明是漢靈帝在黨愛國那讓人絕望的神仙威能之下,不得不討好神仙的舉動,在他口中,反而成為了禮敬神明的虔誠之舉,替皇帝找了個好借口。那麼神明替皇帝治病,給皇帝好處這都是應該的,是等價交換,沒什麼可特別感激的。
但這種情況下,他又多了一嘴,點出皇帝待黨愛國不薄,這就是故意給漢靈帝添惡心了。如果接下來黨愛國真有後話,漢靈帝也就覺得理所當然,而不會再增加好感。如果啥都沒有,他肯定還要裝出一副「我不相信這是真的,神仙不能這麼不厚道吧,因為陛下你對他那麼好」的樣子,再給皇帝心頭的那朵小火苗添些猛火油。
而且他明明也听見了黨愛國講「歷史」,知道大漢幾十年後就玩完,卻又把所有拯救大漢的責任全推到了黨愛國身上,這樣皇帝就沒有任何責任了。而以後黨愛國干得好那是本份,干得不好就是沒有盡心盡力,故意要讓大漢滅亡——誰叫他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嘛。
如果是平時,他用這手來陷害其他大臣的時候,後面還會接著一套組合拳,給人安上各種諸如「心有怨懟之情,有意拖延聖意,不肯盡心竭力」之類的「主觀罪名」,最後再讓人在監獄里「喝水死」、「沖涼死」、「躲貓貓」、「畏罪自殺」。
後世那些官場詭計什麼的,便是從老祖宗這里一代代流傳下來並揚光大的,屬于社會科學的寶貴財富。和創造出這些精巧的「斗爭藝術」的古代奸臣們比起來,後世那些硬橋硬馬地宣稱「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這只是臨時工」之類的粗糙橋段簡直弱爆了,真是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
漢靈帝听了他給自己認的那個爹——中常侍張讓的話之後,暫時倒也消氣了,只不過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還不好說。他喘了幾口氣,調整均勻了呼吸之後,才對匍匐在地的中常侍蹇碩、畢嵐二人問道︰「黨校長可曾有什麼交待?」
「陛下聖明,黨校長的確另有交待。」
在漢靈帝對面的蹇碩,低眉順眼地回答道。他的話讓正悄聲地指揮宮人們將八仙桌擺好,把瓷器碎片清理干淨的張讓有些失望。不過算計這種東西,並不是能每次都成功,因此張讓也只是咂吧咂吧嘴,覺得有點遺憾罷了。
等漢靈帝頜示意之後,蹇碩才接著說道(省略號後的括號內為黨愛國原話)︰「奴婢臨行前,黨校長曾言,當皇帝雖然看上去好像……(不可一世)威勢十足,但實際上……(傻瓜才會當皇帝呢,不過這個世界上總是傻瓜比較多)殊為不智……」
「等等,黨校長的原話並非如此,或者說並非只是如此吧?黨校長平時如何說話,朕心中也早已了然,蹇常侍只需按其原話傳達即可。就依黨校長平時的說話方式來傳達,朕又不是听不懂、說不好這普通話。」
蹇碩這一結結巴巴地復述,漢靈帝立即就知道,肯定是黨愛國的話中有很多對皇帝不那麼尊敬的言辭。不過如果他不听到黨愛國的原話,又怎麼能最大程度上搞清黨愛國的原本意思呢?何況漢靈帝現在的年齡也不過34歲,為人並不保守,否則也不會喜歡胡人之物,他的普通話雖然還有點夾生,但比絕大多數人說得要更像那麼回事。
「陛乃天子,自然聰慧非常,我等凡夫俗子望之而不可及。」
這蹇碩也先拍了下漢靈帝的小馬屁,然後便大膽地按照黨愛國的原話,將他的意思傳達給了漢靈帝。這個時候要再為了避諱些什麼而說得遮遮掩掩地,反而會讓皇帝不高興。
「黨校長是這樣說的,當皇帝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句話就能夠決定別人的生死,名義上天下所有的土地和財產都歸于他,但是實際上,皇帝並不能夠一個人控制住這麼龐大的國家。而且皇帝為了防止自己的親戚造反,還要限制親戚的展,不能夠讓他們擁有實權,那麼就只能夠依靠其他大臣。
也就是說,這些大臣們背後的世家大族,和皇帝及其背後的皇族,才是共同控制著整個國家的統治階級。皇帝和皇族看起來特權更多,但只不過是被世家大族們推到了台前當靶子用了。他們躲在皇帝後面,從國家身上吸血壯大自身,只要小心伺候好皇帝,就不用害怕被皇帝處死——因為皇帝也是不能夠無緣無故就殺死很多大臣的。
這樣凡是百姓過得不好、吃不上飯,那都是皇帝的錯,和世家大族無關。等到百姓們真正起來造反,他們又搖身一變,成為了百姓的一員,推翻了舊皇帝之後再立一個新皇帝,繼續躲在皇帝後面吸血。
而且還有一點,別的勢力打過來了,這些世家大族哪個都可以投降,最多只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壓,而唯獨皇帝投降不得,沒有一個投降的皇帝最後有好下場……」
「呯!」
蹇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激動的漢靈帝打斷了。
漢靈帝覺得黨愛國的話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了,他一拍桌子又站了起來,一邊在空氣中用力揮舞著手臂,一邊不停走動著吐起了苦水︰「正是如此!雖然朕貴為天子,可卻還要看這些大臣的臉色行事!說朕肆意賣官,加重賦稅,他們哪個家族的財產都比朕更多!都對朕說大旱、水患、蝗災以致民生凋零,他們哪一家的糧倉不比朕的糧倉更充裕……」
在哪里大了一番牢騷之後,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身子微向前探,期待地向蹇碩問道︰「黨校長可曾說過,有何辦法可以助朕?」
「回稟陛下,黨校長曾言,最好的辦法就是采用所謂‘民主’的政體,真正的世家大族都躲在幕後操縱國家,而表面上則是由百姓自己選出的領袖來領導國家。劉氏皇族,也可以逐漸轉變成這樣一股重要的幕後勢力。」
蹇碩說完,又不自覺地稍微壓低了聲音,在地上膝行幾步湊近了一點,神秘地對漢靈帝說道︰「陛下,黨校長給陛下留了兩個中央大學的推薦入學名額。另外黨校長特地命奴婢提醒陛下,學生之中,還有個中山靖王之後劉備劉玄德,以及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的兩員大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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