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床母親,雙眼定定的看著我。良久,她長長的嘆了口氣,眼神不在那般犀利,「如果,我女兒能像你那麼懂事就好了。」
「你女兒還小,你慢慢跟她說,她會理解的。」我心中涌出一陣苦澀,我如今的淡定,也不是與生俱來的。那是吃了多少苦,經過了多少曲折才養成今天這樣的性情的。只是這一切都已經不為外人道了。
「那……你能勸勸我女兒嗎?」21床母親幽幽的說出了她的請求。
我望著她,這是一個母親的渴望。我該幫助她的,可是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他們呢?
疾病一直都是病人孤單的戰場。不是旁人隨便說兩句,就能想通透的。更何況他們的女兒還有些拒絕跟外界溝通的趨勢。我能入得了她的世界嗎?
「我看你女兒,經常是一個人待著,也不跟你們交流。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跟我說話,我盡量試試吧。」
「她一定願意的,一定願意。」21床母親回答的很肯定,我卻有些沒有把握。
隨後的一段時間里,21床父母,像使喚丫頭一樣的,將我叫到床前,讓我陪他們的女兒說話,聊天,不管我是正在看書,或者是剛掛好鹽水,或者剛做好檢查。
他們的女兒呢,依舊躺在床上不言不語。我常常是尷尬的站在她的床邊,都不知該說些什麼。而我也在從21床父母的交談中發現,他們也是對不听人勸的爹媽。對于一些飲食問題也是很有他們自己的想法。
21床女孩愛吃雞,就買了雞過來。一只雞,一頓吃半個,兩頓吃完。女孩愛吃蛋糕吧?就買小鮮女乃蛋糕,芝士蛋糕過來滿足她。有時,都已經晚上9點了,女孩肚子餓了。她爸爸還去給她買老鴨粉絲湯。
這些舉動,我在旁看的心一顫一顫的。且不說21床女孩的胖、血糖高、指標降不下來與吃的東西是否有關,就算一個正常人,如此吃法,也吃不消啊!
他們也總會在21床女孩前說一些,如「你還不好好的,你知道我們為了你花了多少錢了嗎?你還這樣不爭氣。」的話。
也許這對父母只是想告訴女孩,父母掙錢不容易,希望女孩可以好起來。卻不知他們這樣的埋怨,反而會加重病人的心理負擔。一個重癥病人,本就已經沒有能力賺錢了,卻又處處的用這個弱項來打擊她。而女孩也才18歲,正是參加高考,人生充滿希望的時候。難怪女孩要自閉,要陰郁了!錢和孩子,真的錢重要嗎?
自己得病後,的確看到同病相憐的人,會心生憐憫,有時能幫就盡量幫忙。但我並不是聖母,非要一意孤行的讓人接受我的好意,有些人並不會覺得這是友善,比如這21床的一家人。
善心得善果,惡心結惡緣。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既然無緣,便不必強求。人生機緣便是如此。相勸幾次無果後,我便知趣的收聲了。
對于飲食問題,果不其然,李醫生在查房時發話了。「你們要少吃肉了哦,要吃低鹽低蛋白的食物。甜食也要少吃,什麼蛋糕,糖果。都不能吃了哦。平時就吃些蔬菜,小黃瓜,小番茄什麼的。」
「這樣會不會營養不夠啊?」21床父親緊張的問道。
「都這麼胖了,還會營養不夠嗎?現在是營養太夠了。平時不要一直待在床上,下來走走,活動活動,還是要加強鍛煉身體的哦!」
「她一走就會喘啊!」21床父親顯得有些為難。
「越不走,越是喘……起來走走,走走……」
我坐在床上翻查著爸爸給我帶來的舊報告,听著李醫生與他們的對話。無奈的搖了搖頭,雖說病人有時候要補充營養,但也要看病情而論的。哪能隨著自己的想法肆意妄為呢!就算21床的母親,認為自己是醫生,是專業人士,也不可妄自尊大,一意孤行的。
而我的舊報告中,之前的有些檢查,果然沒有涉及到。那和藹醫生的臉色難看,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我的病情會因為這次手術而改變嗎?心底的這個答案,我始終盤旋在心中,糾結是否該說出口。
這時,21床父親來到靠近我病床的窗邊。原本並未注意他是在欣賞風景還是在舒緩壓力,可眼角的余光一直看到他的雙手在不停的擦拭面部,我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事吧?」
21床父親皺著眉,紅著眼跟我說道,"我女兒沒有希望了,治不好了。"並且不停的抹淚。
我看著他的神情似乎萬年俱灰,全然是絕望。想說句相勸的話,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些令人寬慰的詞語。世上最大的悲哀不是生離死別,不是壯志未成,不是橫刀奪愛,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想去拯救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慢慢的走向盡頭的那種無可奈何,才是最大的悲哀。
我慢慢的躺了下去,不願意說話。在病房里,有這樣的消息,是最令人陰郁的。如同陰霾的高氣壓籠罩在上空,萬般不適。
等待復查結果時,我一直在考慮是否該跟醫生攤牌。可是攤牌時,我有什麼好處呢?誤診,兩個字。看似容易,卻有千斤重。雖然我在百度上搜索到了跟我相同的病例,初步懷疑狼瘡,最後是甲狀腺癌。手術後指標大量緩解。可這個卻不能作為證據啊。
雖然第一次的甲狀腺報告是結節,後來又說癌。舊報告中第一次也未查腫瘤標志物和甲狀腺功能,但這些能算是理據嗎?
加上和藹醫生的態度和他說李醫生一直對我疾病的保留態度,誤診,有可能嗎?如果是,那我用了那麼久的激素和免疫制劑怎麼辦?有些病友跟我說,該去吵鬧求得公平,得些賠償。
我反覆思量,權衡利弊。我求什麼?不求金銀,只求身體健康。如果誤診是真,只求快些撤減藥物,醫生能夠有良心的撥亂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