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走進公司,忘了打卡就往自己的辦公室沖。
「可嘉,回來,你沒打卡!」前台秘書方月在我身後追上來叫住我。
「哦,可不是麼,忘了!」我一邊轉身回去一邊低頭去皮包里翻我的卡。
「你遲到了!」我听見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無需轉頭,我知道說話的人是黃皮條。他的聲音本來就特別,有濃重的上海口音,別說我們這里只有他一個上海人,一開口就知道是誰在說話了。就算是在上海,就算好幾個上海男人同時在我背後講話,我也能分辨出哪個聲音是他的聲音。黃皮條的上海口音雖然濃重,但是語氣卻不如別的上海男人那麼和軟柔順,他的特別之處在于吳儂軟語式的上海口音中融入了北方話的豪放式語調,因此听起來既不同于其他上海男人說話的腔調又不同于北方話,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很容易辨認。
我沒有立刻回頭,也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從包里把卡拿出來,去門口刷了卡,然後才轉過身來。
轉過身來後我發現黃皮條已經賭住了我的去路,身材並不高大也不魁梧甚至還有些書生氣的他此刻看上去竟像座冰山似的矗立在我面前。當然這種感覺完全是由他臉上的表情導致的,一臉的蕭颯之氣,肅穆,凝重,且冰一樣的冷酷。
「來上班不是來逛商場,想什麼時候到就什麼時候到!個個都這麼懶散的話公司離關門就不遠了!」黃皮條惡狠狠地說,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我。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我道歉,然後做保證,卻並沒有試圖給遲到找個借口或者理由。
「你就不想解釋一下遲到的原因?」他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不想解釋,不管什麼原因結果都是遲到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如果你覺得我這樣保證還不行的話,我願意接受公司給我的任何處罰!」我用生硬的語氣回答道,回答完之後我便等著他大發雷霆。
然而黃皮條卻什麼也沒再說,轉身在我前面走了。
我看見一直站在一邊的方月沖我吐了吐舌頭。
我本來一直崇尚簡單自然的生活方式,雖然頭腦也算靈光,但是並不喜歡過度思考。比如哲學這東東我就從來不踫,自打學生時代一些關于哲學的必修課讓我對哲學有了基本的認知之後,我對它的態度就始終是敬而遠之。不論是我自己的人生,還是我生存的世界,我都不想讓它們在我的思想中和哲學產生瓜葛。這並不是因為我輕視哲學,反而是因為我太看重它,認為那絕對是一門深不見底的學問。深到什麼程度?深到你一旦陷進去便永遠不得超生了!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哲學,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總之我對哲學始終敬而遠之並不是一種輕視,而是實實在在是出于敬畏。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早上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睡到了臥室里,而本該感覺到的痛苦卻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直到我在公司門口逃過了黃皮條的刁難後坐進了自己的格子間里時,我仍然沒有找回本來屬于我的痛苦。我呆呆地坐著,一種從未有過的麻木感讓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個經典的哲學命題︰我思故我在。而後,我又在這個經典哲學命題的基礎上發揮出了一個適合我當前境遇的新命題︰我痛故我愛。再然後,我便怎麼也擺月兌不了這兩個哲學命題的糾纏了,我被這兩個哲學命題搞得精神恍惚。在和簡輝離婚以前,我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問題︰我存在麼?什麼能夠證明我存在呢?我在愛麼?什麼又能證明我在愛呢?
可是怎麼辦呢?我不能一直陷于對哲學命題的思考中,不能一直想自己還存在麼?還愛麼?我還有很現實的任務——都市桃源的策劃案等著我去完成呢。我想我如果不能從那個哲學的黑洞里抽身,那我就得學會並適應在那個黑洞里去做都市桃源的案子。我必須在對人生對世界都感到一片茫然的時候還能堅持做好一些具體的事情,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我想試試看。于是我努力振作起精神,我打開電腦,然後按照每天早上的慣例去查看郵件,結果我發現,我的困擾絕不只是哲學帶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