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莉走過來踮起腳尖，掰開王財的嘴，把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一大瓶過期牛女乃「咕咚咕咚」地灌了進去。
關于這瓶牛女乃，別人沒有發言權，司令可清楚地知道，六個月以前他來找王財玩DOTA，從冰箱里拿出牛女乃來看了一眼，當時這瓶女乃已經過期兩年零三個月又十一天了。
「為啥不扔了？」司令問。
「時間長了，有感情了。」王財一邊打著DOTA一邊回答。
「也是，你要跟劉莉剛認識的時候就生個孩子，這女乃比你孩子大。」司令說。
沒想到，這瓶極具紀念意義的牛女乃在此處發揮了作用。一瓶充滿了塊狀物和黑、橙、靛藍、粉紫、檸檬黃和熒光綠色霉菌的牛女乃灌進肚子，僵尸老王的腸胃做出了跟人類腸胃相同的反應。
「嘔嘔嘔嘔嘔嘔嘔……」王財噴出一道五彩斑斕的女乃柱，胃里殘留的血液給女乃柱增添了欠缺的最後一種顏色。
「看，彩虹！」劉莉興奮地伸出手指。
「是啊，真美。」司令出神地看著難得一見的奇景。
女乃柱在牆上飛濺開來，空中出現一道又一道絢麗的彩虹。客房經過重新噴涂，顯得充滿了朝氣與生機，兩個人甚至都能看到霉菌在營養豐富的牆面上迅速傳宗接代發展壯大起來。
最後，老王吐出一坨女乃白色的硬塊，硬塊上有幾個暗紅的斑點。他又吐了幾個小女乃泡，就縮成一攤不動彈了。
「應該沒事了。抱走。」劉莉指示道。
司令拖著僵尸老王回到客廳，劉莉鎖了客房的門。她沒有注意到，搞基的喪尸們躺在地上，浸泡在成分復雜的液體中，低聲申吟著。某種詭異的變化正在發生。
司令將王財丟進沙發，坐下，把老王的腦袋放在膝蓋上，愛憐地梳了梳老王飄逸柔順的一頭白發。「這家伙還是沒醒過來。」他憂心地說。
「沒事沒事，吐得干干淨淨的，一會兒準沒事了。」劉莉坐在電視對面，電視上芒果台又在重播《還珠格格》，劉莉興致勃勃地盯著屏幕，擺擺手︰「別打擾我啊。」
司令喃喃道︰「老王，你一定要挺過去啊。」
王財此時在想什麼？
其實自從寒氣襲身的時候起，老王的意識就魂游天外了，他感覺不到身體的動作，只看到往事一幕幕地從眼前幻燈片般滑過。
老子真的要死了麼？被喪尸咬了之後也沒有這種情景呀。王財傷腦筋地想。
方才有一瞬間，他進入到了那種玄之又玄的內視狀態，看到代表自己靈識的*小僵尸坐在上丹田中，被寒流沖得東倒西歪，又看到急脈穴中那個*的老道王財正結結巴巴地掐訣念咒，拼死抵抗寒流侵襲。
下一瞬間，他又只看到往事重現，耳邊听到的，居然是劉莉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哥們，借個火。」
那是什麼時候？老王絞盡腦汁地想。對了，那是2009年12月20日下午，地點是步行街商業廣場門口，當時自己去找一個朋友拿《阿凡達》電影的預售票，朋友還沒來，坐在台階上抽根煙。
「哥們，借個火。」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王財扭頭一看，驚艷了一下。一個短頭發、細腰、長腿的女人，穿著萌到不行的粉色護士裝，嘴角叼著根香煙，沖他比劃打火機的樣子。
一個男人一生中有多少機會能遇到穿護士裝的漂亮女人主動問自己借火？王財動作僵硬地掏出打火機， 打了兩下，火機很配合地沒有吐出半個小火苗。
「沒、沒氣了。」老王結結巴巴說，不敢看小護士的臉，眼光往下一挪，看見小護士的胸部。——目測最多是B而已。比較平。夠用。不過有點平。發現這一點之後，王財忽然沒來由地輕松起來︰完美的女人是恐怖的生物，而不完美的女人，才變得可憐可愛。
「沒氣了？」小護士睜大眼楮。大得跟卡通片似的。
「喏。」王財豪爽地把煙頭遞了過去。小護士絲毫沒介意，接過煙按在自己的香煙上，猛吸兩口，煙著了。
「對煙死老婆。」老王調侃道。
「恭喜啊。」小護士說。
倆人哈哈一笑，算是認識了。接下來，是一場輕松愉快極其投契的談話，談到最後，都不記得是誰先給了對方自己的手機號，總之，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情，就這樣勾勾搭搭地開始了。
事後老王交待，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隱瞞了兩件事情︰第一，他硬了，以至于目送劉莉走掉之後，坐了十分鐘才敢站起來；第二，接下來整整一個月，他打飛機的時候都沒看蒼老師的動作小電影，——閉上眼楮就夠了。
事後的事後，老王發現劉莉在那天也隱瞞了兩件事情︰第一，她故意把護士制服胸口的一行小字遮了起來，沒讓王財看到，那行字當然就是「東方棒棒男性生殖保健醫院」；第二，她借火的對象，本應該是王財身邊站著的帥哥，但老王一搭腔，她不好意思不繼續聊下去了。
認識一個男人需要一秒鐘，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性格、他的喜好、他的長短、他尿尿時會往左偏還是往右偏、他喜歡中式婚禮還是西式婚禮、偏好生男孩還是生女孩，男人就是這麼簡單。
認識一個女人需要一輩子，不，一輩子不夠，有時候需要好幾個男人的一輩子，很多時候，直到老死或者離婚的時候都搞不懂她的年紀、她的性格、她的喜好、她
整容前的模樣、她整容前的罩杯、她前夫的名字、她夢中情人的樣子、她為什麼哭的時候讓人渾身輕松而笑的時候卻讓人毛骨悚然。
起碼，王財花了這麼久，還是不夠了解劉莉。
他以為一個在生殖保健醫院工作的女護士，主動在大街上向陌生男人借火的大膽女人是開放的，但涉及某些問題，劉莉保守得像復活節島上的石像。親親，可以。模模，有些部位不行，有些部位可以。……那件事情，絕對不行，起碼在結婚之前不行。
結婚！
兩個大字把王財嚇得陽痿一個月。他何曾想象過那麼遠的未來，難道女人一見到一個男人，就可以確定他是她的結婚對象嗎？這是不是有點撞大運的意思？
終于，在某一次老王死皮賴臉的哀求之下，劉莉同意幫助他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王財再一次嚇呆了。劉莉的動作熟練得嚇死人，對王財那話兒的熟悉程度，僅次于王財的左手，略強于王財的右手。
「你為啥這麼厲害？」完事之後，老王一邊回味一邊目瞪口呆地問。
「誰讓我是護士呢。護士什麼都得會。」劉莉沖他擠擠眼楮。
王財不由得懷疑誰給自己女朋友的手戴了綠帽子，于是一次趁劉莉倒休，喬裝打扮走進東方棒棒男性生殖保健醫院，掛了一個不孕不育專家號，去到醫院的取精室微服私訪。
誠然，取精室設備精良，甚至有儲存有蒼老師電影的電腦助陣，但卻是沒有女護士幫忙，讓王財失望之余感覺深深的欣慰。
劉莉的強悍也是王財沒有想象到的，外表柔弱的她，可以因為一袋橘子少給半斤，深夜十一點單槍匹馬闖進水果販子的臥房指著那群大叔的鼻子罵得狗血淋頭，也會在王財受到公司同事欺負的時候，從取精室小窗口偷好幾瓶乳白色液體出來做成氣球炸彈，蒙面丟在同事趾高氣昂的臉上。
這樣的女人，讓人如何不愛？
但王財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
實際上，他也不大願意說「老子」這兩個字，但世道如此，說話不帶兩個髒字，就顯得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為了變得跟大家一樣，他學會了。
「我愛你」對他來說，太虛偽，太文藝，太搞基，太怯，他羞于說出口。同樣，劉莉也是那種不願意表露感情的女人，她喜歡什麼的時候，從不說喜歡，只讓老王去猜，老王猜錯了兩次，就再不敢揣測她的心意。
因此老王從心底深深恐懼，害怕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之後，發現自己猜錯了。
時光一幕一幕流轉。王財忽然覺得眼前一黑，睜開眼楮，看到司令神情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不由得一陣惡心，干嘔幾聲，又吐了個小女乃泡。
「他醒了！他醒了！」司令驚喜地叫道。
「噓……」劉莉沒有回頭，盯著電視，比劃一個噤聲的手勢。
「你醒了……你醒了……」司令低聲沖老王說。
「廢話，老子知道。」王財掙扎著坐起來。體內那股陰寒的氣息居然完全不見了，雖然渾身沒有什麼力氣，但很顯然是逃過了一劫，「怎麼回事？」他對剛才的事完全沒有記憶。
「劉莉教我對你催吐，你把血都吐出來，就好了。」司令說，忽然神色一變︰「你吐干淨了，不會又餓了。……來嘗嘗我？」
「呸。」老王一把推開他，站起來， 幾下跳到劉莉面前，彎下腰︰「小莉，謝謝你。」
「擋住老娘看電視啦！」劉莉怒吼一聲，把王財往一邊兒扒拉。
老王用一個手指甲蓋擋住劉莉的攻勢，盯著她的眼楮，說︰「老子愛你。」
劉莉愣住了。
愣了很久，從嘴角，慢慢慢慢地生出一個笑來，笑得眼楮有點濕︰「老娘也愛你。」
兩個人，不，一個人和一個僵尸相視無言，唯有司令在背後起哄道︰「喔！好基呀！好基！」
但是，誰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