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寂靜,只有他的呼吸,周遭濃郁的芬芳卻散不盡,仿佛她不曾離開,糕點的香氣,她身上的脂粉香,她喜歡的龍涎香……紫紗薄影,雪白珠簾,奢華溫馨.
小炭爐火燒得很旺。昨兒下午時,她還坐在矮桌旁的軟墊上,用小炭爐烤制糕點,鵝蛋臉上面粉斑駁,那樣自得其樂地歡快哼著歌兒,「你眉頭開了,所以我笑了,你眼楮紅了,我的天灰了,啊——天曉得既然說,你快樂于是我快樂……」
為這歌兒,他忍不住吻她,她唇上的氣息,還有她親手做的老婆餅的味道,此刻還縈繞在他的舌尖上……此刻,那一幕卻恍然如夢,幻滅如煙花。
地上那支金步搖一直未曾撿起來,鳳凰展翅,餃珠翱翔,金光璀璨,栩栩如生,她佩戴在發髻上時,亦美亦幻,此時,卻成了莫大的諷刺,讓他懊惱悔恨不已。
原來她不在時,所有的甜蜜都會變成利刃一點一點刮劃他的肉,刮劃他的骨,凌遲似地,讓他遍體鱗傷。
此時,他只期望自己沒有接到蕭欽昊的字條,沒有任何懷疑,沒有對她怒……只是那麼一步而已,為何他就是不能忍一忍呢?
還有一大堆的軍務等著他,他必須躺下來養精蓄銳,他不能這樣垮掉,這場仗迫在眉睫,必須勝!
頹然繞過屏風,卻又在榻前止步。
她換下的白色錦衣凌散地丟在床榻上,還沒來得及收拾誄。
一側梳妝台上的胭脂盒敞著,梳子,發簪,眉筆……亂七八糟。
她總是這樣懶散地亂扔亂放,無孔不入地撕扯著他的心肺。
他狼狽地跪倒在床側,揪住她的衣裙按在劇痛如刀絞的心口,「薇兒——」他不相信她真的陷入了流沙潭,她不能死!
「王爺……」素紋的聲音從屏風那邊傳來。
「何事?」
「小王爺和夜凌子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小王爺留了一封信給王爺,奴婢不敢拆開看。」素紋見他在屏風那邊未動,忙繞過去呈上。
拓跋 接過信,打開,的確是嚴恩的筆跡,端端正正,已初見鋒芒。
「你害死母妃,此生我不會原諒你,你再也不是我父王,拓跋 ,後會無期!」
小小的人兒,仇恨滿月復,怨怒滿月復,口氣亦如此絕然蒼冷,像她,還是像他?他們兩人的執拗才成就一個嚴恩吧。
素紋又遞上一個字條,「夜凌子怕王爺擔心,單獨給了奴婢一個字條,沒有讓小王爺發現。」
字條上只有一句話,「由老門主照顧小王爺,王爺不必擔憂。夜凌子敬上。」
有夜凌子照顧,他應該放心,嚴恩的武功也足以保護自己了。可……這算不算是妻離子散?他無奈嘆了口氣,自嘲一笑,「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素紋以為他在問她,怔了一下,卻又不知該如何作答,「王爺,小姐吉人天相,會沒事的,不如召集三位堂主一起尋找吧。」
追殺他的幽冥門人一定是藍鳶和藍搫派出的,從幽冥門里尋嚴薇的線索,應該是最快捷的。經素紋提醒之後,他豁然開朗,又打起精神來。
辛文卻突然闖進來,看了眼素紋,才說道,「王爺,蕭欽昊說,還有一件事是王妃曾經瞞著王爺的。」
「還有什麼?他做得還不夠麼?薇兒生死不明,他還是沒有解恨?」
「他說,用這個秘密換自己的命!他還說,若王爺不知道這秘密,會懊悔終生!」
「哼哼,他還想活?!」他森然一笑,「好,本王就讓他活著,讓他嘗嘗什麼叫生不如死。」
他狂冷起身,走出行轅。
蕭欽昊被拖在車後,滿身泥土,雙腿上的白色繃帶也成了黑濁的,蓬頭垢面,不見人形。一見拓跋 滿眼血絲地走過來,他卻笑了,一口白牙,清冽如獸。「呵呵呵…… 皇兄,你還活著呢?怎麼不和她一起殉情?」
拓跋 示意士兵將蕭欽昊從繩索上接下來,「說吧,那讓我懊悔終生的秘密到底是什麼?若說不出個所以然,我現在就砍了你!」
「在碩京,太後要殺她,嚴薇動了胎氣,胎兒不保,于是,她用這胎兒的血救了你,治好了你的毒——那是一個已經成形的女嬰!」
「你胡說!」
他還記得嚴薇當時懷孕時因怨恨他的欺瞞並無欣喜,他還曾安慰她,「看不到我,你或許會開心些,孩子是無辜的,或許是個女兒,會長得像你呢!」
竟果真是個女兒嗎?
蕭欽昊強撐著力氣解釋,「在樹林的那天晚上,嚴薇喝醉,把我當成你,她叫著你的名字在我懷中一直哭,嘮嘮叨叨說了很多……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夜凌子。那毒是夜凌子一手研制的,而嚴薇在碩京奄奄一息時,也是被夜凌子救的。」
「一派胡言!」嚴薇怎麼可能用他們親骨肉的血給他入藥?不,他不相信,就算她有這決心,他也無法接受!
可他又清晰地記起,當時她躺在病榻上,卻將他拒之門外,只等著夜凌子和慕刃風來。
蕭欽昊虛弱冷笑,「你還是不肯相信麼?還有一句話,是她親口說的,她雖然與藍羽擁有同一個身體,卻為你放棄了整個世界,你若不要她,她還能去何處?!」
「為何現在又說這些?」他不想知道,他一句都不想听。
「她死了,我如願以償,生死都無所謂,而你,一定會生不如死!你活著一日,就會想起那個未成形的女嬰,就會想起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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