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到萬石山不過六十余里地,尋幽御著劍搭著虞章潔,不過片刻之間就到了。她沒有進京城,將虞章潔放在離京城一里地左右的城郊。
兩人一時沉默,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半晌,尋幽嘆了口氣︰「你怎麼會來萬石山?」
「于國師妖言惑眾,奈何朝中無人識破……」
虞章潔的話還沒說完,尋幽便打斷了他︰「你一介凡人之軀,怎麼能來萬石山冒險?」
虞章潔輕輕地勾了勾嘴角,像是圓滿了件事,輕聲道︰「我若不來,才會後悔終生。」
尋幽怔了怔,實在找不出話來反駁他。有時候不是誰的錯,而是實在情深難擔。有時她也在想,若是虞章潔是個修仙者,她會不會坦然接受了他的感情。但後來卻又醒悟過來,自己心里載的滿是修路的蒼茫,根本沒有位置容下他。
縱使勉強有了結果,到最後對誰不是一種傷害呢?
「……你,回去吧,虞夫人她們該擔心了。」
虞章潔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好。」
尋幽目送著他走遠,他將身上的鎧甲解下來,隨手扔在路邊。露出里面華貴的錦衣,前一刻還是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後一刻便成了錦衣華服的貴公子。沒有人知道他來過萬石山,而尋幽也相信,他們倆的緣份已經終止在這一刻了。
「還看什麼,人都走遠了,走吧。」
耳邊里響起蒼若的聲音,尋幽點了點頭,秋水發出長長的一聲劍鳴,帶著紅光沖天而起。
不遠處的虞章潔忽然停住了腳步,回頭久久注視著天際的那道紅光。半晌,才回過頭繼續前進,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天涯海角,有緣再見。」
「接下來要去哪里?」蒼若問尋幽。
尋幽沒有回答,其實心里也不知道下一個目的地是哪處。銀發老頭交給她的任務限期十年,所以她並不打算在最近去北極之地,還要等她修為提升到一定程度了才走。
「讓我想想。」尋幽嘆了口氣,意念一動,進了九龍鐲。
九龍鐲中陽光明媚,大湖中水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尋幽眯著眼楮,看向遠處的藥田,于胖子正彎著腰在藥田里干活兒。她想到,在外游歷,總不能把他也帶著吧,不然于國師可是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殺了她。
尋幽正想著,聞到一股淡淡的茶香。她側目一看,原來是蒼若擺了個竹桌在岸邊,坐在石頭上,桌上擺著雪草茶。那陣淡淡的茶香,就是由雪草發出的。每次見到蒼若喝茶,必是雪草茶這種名貴的茶葉,其余的草他根本看不上眼,像這幾次到臨州城與京城,上好的龍井茶他嘗也不嘗一口。
尋幽月復誹,順便在蒼若對面的石頭上坐了下來。蒼若執著茶盞,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個雪白的瓷杯,放在竹桌上。
兩人這麼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什麼也不說,倒是小瑞雪獸和兩只兔子被香味吸引了過來,討了幾口雪草茶喝。不一會兒,小白蛇也從草叢里游了過來。
一一滿足它們,給了些茶水後。尋幽拿出從萬石山地宮里得到的那個紙人,在太陽底下看了又看,還是不知道它到底有什麼用處。
「這個紙人是用來做替身用的。」蒼若泯了一口茶水,看尋幽仍然沒研究出個所以然解釋道。
尋幽好奇地問︰「你怎的如此熟悉?」
「我自然熟悉。」蒼若理所當然。
尋幽又問︰「你與那銀發老頭到底是什麼關系?」
「認識而已。」
「你們方才的話,絕不僅僅是熟悉會說出來的。」尋幽隨口說一句,其實對蒼若與銀發老頭是什麼關系根本沒有興趣。
哪想到,蒼若看了一眼尋幽,竟說開了來︰「那人叫做金光上人,千年之前飛升上界,確實有那麼些本事。」
「那,你與他比哪個厲害些?」
蒼若又喝了一口茶,眯著眼楮看大湖上的粼粼波光,沒有回答尋幽的話。
尋幽想起金光上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些事情︰「蒼若,你是怎麼成為九龍鐲的器靈呢?」
哪想到蒼若竟把竹桌一收,不咸不淡地說了句︰「今天你的話太多了些。」
尋幽今天的話的確是多了些,以往她也是個少話的,平日里在蜀山說話最多的便是月鹿,再則是玄清。但他們二人,一個時常悶在屋中修煉,一人則是小屁孩一個,所以一天下來也能說上幾句。
今日不知怎的,她心里很亂,見蒼若難得與她坐下來喝茶,所以才不竟多問了一些。
她站起來,見蒼若已經如一只白鶴,飛向了湖中心的宮殿,手上的茶杯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看了看,只有喝盡一口茶,將它暫時放進儲物袋里。
從來沒有這樣過,胸口悶得發慌。尋幽來回走動,這癥狀卻越來越嚴重。不會是得了什麼病吧?
這時,她指尖突然一陣刺痛,眼前一黑,險些栽進湖里。
「虞章潔」尋幽幾乎是強行向湖水打了一道劍氣,使自己站住腳,馬上出了九龍鐲,用盡靈力御起飛劍向回沖去。
秋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長鳴一聲,在天上留下一道紅光。迎面而來的風刮得尋幽臉頰生痛,就連九龍鐲里的蒼若也感覺到異樣,連忙問︰「冷尋幽,你怎麼了?」
尋幽根本來不及回答,片刻之間,京城雄偉的城牆就在她眼前。她看前城牆上密密麻麻站著些拿弓的士兵,而城下站的不是別人,正是才和她話別的虞章潔。
「虞章潔,快跑」尋幽大吼。
可任她怎麼喊,他依然直直地站在城下,如一根修竹。他身上只穿著一套便裝,一點能起保護作用的東西也沒有。
「虞章潔,原來你就是國師口中的客星」城上站著的武將模樣的人怒瞪著虞章潔,大手一揮,喊道,「放箭」
「秋水」尋幽從空中跳下來,命秋水向前沖去,想要擋住那陣箭雨。
虞章潔忽然回過頭來,看著從空中落下來的尋幽,嘴角竟微微一彎,向她笑了笑。那一瞬間,尋幽只覺得時間都暫停了,箭雨一寸寸地朝虞章潔逼近,秋水也一寸寸地盡力接近虞章潔。
可奈何她身在一里之外,而箭雨卻在咫尺之間。就算她拼盡了全力,秋水還是比箭雨晚了一步。她看見箭雨遮天蔽日地飛了過來,虞章潔的身體一頓,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尋幽眼前的景物一晃,下一刻已經到了虞章潔面前。虞章潔瘦削的背上密密麻麻地插著箭,此時此刻看起來就像只滑稽的刺蝟。
可尋幽一點也笑不出來,看著他的血像流不完似的從他身體里噴出來,她徒勞地拿些療傷的丹藥給他服下,可無論如何怎麼也止不住血。
對了,不是還有那顆還魂丹嗎?尋幽忽然想到,打開儲物袋就要拿那顆丹藥。面前忽然白光一閃,一只手抓住了她。
「蒼若,你干什麼」
蒼若深深地看著她,不知為何眼中竟帶著絲悲憫,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虞章潔。
「沒用的。」
尋幽甩開他的手︰「不是還魂丹嗎?怎麼可能沒用」
「他命該如此,你以為你能逆天改命?」蒼若毫不留情地把話說了出來。
尋幽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蒼若的話。
「尋幽……」虞章潔忽然喚了一聲,把尋幽喚醒過來。
尋幽忽然覺得心中前所未有地難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箭支,將他抱了起來。方才他還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說那句以為她听不到的「有緣再見」,現在卻奄奄一怎地躺在地上,血流了滿地都是。
「你早知道會這樣了是不是?」尋幽冷冷地質問虞章潔,聲音止不住地顫抖,「你早知道會這樣,為什麼還要跑來萬石山?你以為我冷尋幽堂堂蜀山主峰弟子,會怕那幾個小嗎?」。
虞章潔深吸一口氣︰「我怕……」
「你以為你是誰」尋幽大聲喊了出來。
虞章潔努力撐起一個微笑︰「尋幽,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中意過我……」
尋幽怔了怔,她到底有沒有中意過虞章潔呢?她曾無數次捫心自問。若是沒有,她又為何在別離之際,心中不舍又在他身上加一道禁制,好讓她隨時可以知道他是否安好。
若是有,她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他娶妻,自己卻極少極少想起他,甚至午夜夢回也多是冷家村以前的生活,而從沒有過眼前這個人的身影。
所以,她大概是不愛的吧。這一刻,她甚至不敢正視虞章潔深情的眼楮。
「最後,章潔有個不情之請……請尋幽照顧我母親和我妻,此恩……來世再報。」虞章潔猛地一咳。
尋幽握著虞章潔的手,忽然感覺他手里緊了緊,握得她生痛,然後漸漸松開了來。
她心中一痛,差點就要淚流滿臉,她知道這個如皎皎明月一般的男子走了。
客星犯帝座。當年虞師伯回山之前種下的那株桃樹,被當成了異象。虞章潔前往蜀山尋父,被看做與外通敵,密謀奪取江山。本來皇帝便十分忌憚,虞章潔卻在這時候去了萬石山,他再回京城便是死路一條。
他怎麼就選擇回來了呢?尋幽握緊拳頭。他怎麼可能不回來呢?他那樣的人,自然不願任何人受到他的牽連,也不願累及「已故」父親的一世清名,所以死在城門之下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可是,她怎麼可能放過那些殺了他的人。
「岑」秋水毫無預兆地化作一道紅光沖了過去,城上的士兵亂做一團,紛紛從城牆上跳了下來。秋水飛過去,「轟」的一聲將城牆整個轟塌。
一時間,城牆附近哀聲一片。
「住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蒼若將她拉住。忽然臉色一變,看著西方愈來愈紅的天邊,臉色沉重,「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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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里忍不住感慨幾句,有時候真的不是誰的錯,實在是情深難堪。在我筆下尋幽和虞章潔都是我喜歡的孩子,特別是虞章潔,不知道大家對他的看法如何?如果他身俱靈根,或許一切都會是不一樣的。
某寒修煉得不夠,不能將心中的感覺最好地展示給大家。但到這里,虞章潔這個角色會永遠活在某寒心中,就像《末月》的柳清飛一樣。
謝謝一直支持本文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