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晌午之後,金秀外回到鋪子,瞧戴銀兒氣色極差,原本是要找大夫診治,但在她強力的拒絕之下,他只好讓並奇先送她回去休息。
回到桃花源,她整個人始終恍恍惚惚,躺不住,也坐不住,索性便往外走,來到獸圈。
「小秀!」
獸圈太大,有灌木和假山阻隔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小秀在哪,只能站在柵欄外不斷地呼喚。
她需要一個伴陪陪她,因為她剛剛做了一個非常殘忍的決定。
盡避藥因為秀外回來而未交到她的手中,但她知道,為了未來,那藥她是非吞下不可。
可是,她好猶豫、好掙扎。
這孩子沒有錯呀……為什麼她卻得這麼狠心地了斷孩子的性命?
「吼……」
听到一道低狺聲,她抬眼望去,瞧見小秀已經奔到柵欄邊,朝她伸長了前腳,她想也沒想就將牠抱出柵欄外。
小秀一見到她,便開始撒嬌,在她懷里磨蹭著。
戴銀兒被牠給蹭得勾笑,然而同時,淚水卻冷不防地滑落。
「小秀,我好可惡……」她蹲在柵欄邊哭得泣不成聲。
她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由--戴銀兒和西門恭本是兩小無猜,可卻因為門第之見被拆散,嫁給了素不相識的金秀外,膽怯懦弱的她最終還被人下了毒……
偏偏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因為她無法向人解釋她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死後莫名地附在戴銀兒身上……這事,就連她自己都覺得玄奇,又有誰能相信她?
一旦說破,她等同背負紅杏出牆的罪,在這個嚴苛的時代里,這孩子說不定也活不了,就連西門恭也會被波及,而秀外,又要他情何以堪?
今天外出,她看得出來秀外的用心,為了討好她,更為了讓伙計們尊重她,他必定使用了什麼法子,但他不邀賞,只求她開心。
他正在改變,要是現在有什麼意外,是不是又會將他打回原狀?
可是,為了保護眼前的幸福,她勢必得犧牲肚子里的孩子。
三個月大的胎兒,已經擁有心跳了,是條生命,她如何能夠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為什麼要逼得她這麼做?
孩子何其無辜,她憑什麼殺了他?
問題是,孩子一旦生下,她又該如何交代?
小豹不懂她的傷悲,不斷地舌忝去她的淚。
「小秀,我到底該怎麼辦?」緊抱著小秀,她顫抖不已。
她不想這麼做,如果還有第二條路,她絕不會麼做,可是……她無路可走,她真的沒有辦法……
她不斷地哭,卻消彌不了內心的罪惡感,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卻又不想自私地犧牲別人,所以她只能不斷地跟肚子里的生命道歉,同時和自己的良知拉鋸著。
不知過了多久,懷里的小秀動了動雙耳,發出警告的狺叫聲。
戴銀兒回頭望去,還未看見人,便听到傅總管的聲音。
「天都快要黑了,少夫人不在院落里,那八成就是到這兒瞧她的小豹吧。」
他像是在對誰說話。
戴銀兒趕緊抹去臉上橫陳的淚水,不斷地吐納,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沒異樣。
一會,有腳步聲靠近,她听到傅總管說︰「瞧,果真是在這里……少夫人,晁爺來了,說是有東西交給妳。」
心頭一震,她清楚晁歲真帶了什麼給她,淚水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她交代了衛大夫,把藥交給晁歲真便可,還要他別將這事告訴任何人……所以晁歲真帶來的,是墮胎藥,然而他卻毫不知情自己成了幫凶。
「晁爺。」她回頭,垂著臉。
晁歲真走向她,盡避天色已暗,盡避她垂著臉,但他仍眼尖地瞧見她沾在長睫上的淚水。
「嫂子,這是子禮托我交給妳的,他說妳心火過盛,只要早晚服一帖,不消三日,狀況定會改善。」他淡聲道。
「嗯,真是麻煩你了。」她微微勾笑,卻沒伸出手。
晁歲真見狀,將藥帖遞近她。
戴銀兒看著那藥帖,像是看見什麼毒蛇猛獸,她伸不出手,她恐懼害怕,她自責內疚,最終她只能回過身,啞聲道︰「我手里抱著小秀,你幫我擱在那里吧。」她隨手一指。
「嗯。」晁歲真將藥帖擱在柵欄上,再看向她顫抖的背氣,不由得說︰「這里風大,嫂子回房吧,免得染上風寒。」
「嗯,我知道。」
「那麼,我先告辭了。」
「勞煩晁爺走這一趟。」她略微側身答謝。
晁歲真看她一眼,便快步離去。
半晌,戴銀兒回頭,看著柵欄上的藥包。
心好痛,她快要被濃重的罪惡感給淹沒。
掩嘴泣不成聲,她幾乎崩潰……
金秀外在外奔波了一天,眼看已快是掌燈時分,他才回到金府。
然而,才剛踏進府內,他便讓人給攔住。
「容婧?」他微瞇眼瞅著擋在小徑上的她。
他已經一段時日未正眼看過容婧,如今再見她,總覺得她不如記憶中的明艷動人。
如她相比,銀兒缺少她與生俱來的狐媚,可他就是喜歡銀兒那恬淡又強勢的性子。感覺就像是心里擱了人之後,再見其他女子,再美、再艷,對他而言,都只是庸脂俗粉。
「爺兒,我有話跟你說。」她怯生生道。
「下次吧。」他淡聲回應,從她身旁走過。
不是他刻意無情,而是他確實有要事在身。
「爺兒,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容婧趕緊拽住他。
他回頭,她那楚楚可憐的臉龐,再無法在他心底激出任何感覺。「妳到底想說什麼?」
「爺兒……」從未面對他如此冷酷一面,她不禁悲從中來。
「別浪費我的時間,我急著去見銀兒。」
容婧聞言,紅唇一扁,淚水盈眶。「爺兒以為少夫人有什麼好?她只是個工于心計的女人,她根本不愛爺兒,她不過是嫌貧愛富罷了!」
金秀外瞇起黑眸。「容婧,如果她工于心計,妳早就離開金府了。」
「這就是她可怕的地方,她真的不是爺兒所見的柔弱女子,她甚至還和她的表哥--」
「住口!」他不耐打斷她,斂笑的俊顏森冷懾人。「容婧,別再讓我听到妳造謠生事,否則……後果自理!」
話落,頭也不回地走。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並奇忍不住說︰「爺兒,婧姑娘哭得很傷心呢。」
如今容婧那票人在府里身分尷尬,說是一般丫鬟,但誰敢使喚她們。
「惹毛我,我讓她連淚都掉不出來。」他語氣冷戾地表示。
並奇立刻乖乖閉上嘴,就怕惹毛主子,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消失不見。
金秀外步伐又快又急,才轉過拱門,便見晁歲真迎面走來。
「秀外。」
「如何?」
「她現在人在獸圈那里。」
「……她拿藥了嗎?」
「還沒。」
金秀外垂睫不語,面無表情,讓人讀不出他的思緒。
好一會,他拍拍好友的肩。「謝了,兄弟。」
「不過,她……」
「接下來的交給我吧。」
「嗯,我先走了。」
金秀外應了聲,轉了向,往獸圈走。
「爺兒,你剛剛是和晁爺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都听不懂?」並奇邊走邊搖頭晃腦,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變笨了。
「你要是听得懂,主子就換你當了。」金秀外沉聲道。
其實,容婧說錯了,真正工于心計的人,是他。
設下圈套的人,也是他。
「爺兒?」並奇越听越胡涂了。
金秀外不睬他,徑自快步往獸圈走,直到要踏進通往獸圈子的拱門前,才沉聲交代著,「听著,我沒叫你,你別過來,也別讓任何人靠近。」
「是。」並奇馬上停下腳步,注意著四周。
他刻意放輕腳步,轉過拱門,便瞧見戴銀兒背對著他,她站在柵欄前,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她的表情,可看得見她離擱在柵欄上的藥帖很近。
金秀外屏住呼吸,等待著她最後的決定。
好一會,她才伸出手,但卻停在半空中,一會,她又縮回手。
就這樣,她的手一伸一縮,反復數次,彷佛無法下定決心。
最終,她伸出手,拿住藥帖。
金秀外見狀心頭一窒,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卻見她把藥帖遠遠地丟開,隨即伏身抱著小秀。
他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冰涼的風吹送著她一陣一陣的抽泣聲,那哭聲,好壓抑,像是摀著嘴,像是用力地把淚藏起來,教他不舍極了。
戴銀兒不知道金秀外在後頭注視著她,甚至正一步步地接近。
因為她的心痛得像是被硬生生地撕裂,她被濃重的罪惡感一再凌遲,像被鞭打般,一鞭鞭抽在她最脆弱的心版上,痛得撕心裂肺,卻不敢哭出聲,不敢讓人發現她的眼淚,直到她听到--
「銀兒,妳怎麼把藥帖丟在地上?」
她如遭雷擊,猛地抬眼,對上金秀外那雙深邃的眼。
「怎麼哭了?」他啞聲問著,輕拭她的淚。
她張口,卻說不出話。那是屬于她的罪孽,她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不能說,只能往心里不斷地藏。
「我听歲真說,妳看了大夫,他替妳拿藥過來。」金秀外看著手中的藥帖,狀似輕松地開口,「待會,我再讓人去幫妳煎藥,等喝了藥之後,妳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不要……」她還需要時間考慮,她還在考慮……
「別怕,歲真說了,他找的大夫,醫術高明,幾帖藥就能讓妳的身子好轉。」他喃著,伸手扶起她。
她懷里的小秀不滿地狺叫著,對上金秀外的眼,那森冷寒鷙的眸色,教牠不解地偏著頭,停止了嘶叫。
他一把抱起小秀,再輕柔地將牠擱回獸圈里,不管牠怎麼嘶叫,他頭也不回,徑自牽著戴銀兒走。
「那個……」戴銀兒想拿回藥帖,他卻往懷里擱。
「放心,待會叫人煎好,咱們先回桃花源。」金秀外喊著,「並奇。」
「爺兒。」他立即趕來。
「把這藥拿去煎好,馬上送到桃花源。」
「是。」並奇接過藥,沒多問,便退下。
戴銀兒心急發慌,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讓自己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
桃花源里,燭火燦燦,將戴銀兒毫無血色的臉映照得更加蒼白。
一桌晚膳,裝飾精美,食材一絕,但是她卻半點食欲也無,她的心緊縮著,就連胃彷佛也打了結,滿桌菜香,只逼得她想吐。
然而,更可怕的是--「爺兒,少夫人的藥熬好了。」並奇送來了一碗藥汁。
金秀外起身接過低聲道吩咐,「听著,任何人都不準待在桃花源里。」
「是。」並奇答聲後,立刻退出門外。
必上門,他手里端著藥碗而來。
這一幕看在戴銀兒眼里,覺得他像是催命的修羅,而她肚里的孩子即將失去生命……
「我瞧妳沒什麼胃口,要不先把藥給喝下吧。」金秀外走到她面前,拉了張椅子坐下。
瞪著他手里的藥碗,戴銀兒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下意識地模著自己的肚皮。
「別怕,生病就該喝藥,否則怎麼會好。」他勾笑逼近她,伸出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手端著藥碗。
她駭懼地看著他,心快要跳出胸口。
是她錯覺嗎?為什麼眼前的秀外看起來那麼令人恐懼,為什麼他像是個執行死刑的劊子手,面無表情地端著毒,要逼她除去孩子……雖然她本來就不準備留下孩子,可是、可是……
「不要!」就在藥碗溫熱地貼上唇時,她抿緊嘴,用力將藥碗揮開。
藥碗飛了出去,匡啷一聲,碎裂一地。
戴銀兒不斷地抹著嘴,就怕半點藥汁吞下月復,都有可能危害了肚里的小生命。
金秀外瞅著她的一舉一動,半晌,笑問︰「怎麼了?這麼怕吃藥?沒關系,大夫仔細,交代歲真拿來三帖藥,待會我讓並奇再煎一帖過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感覺他像在逼迫她。她不懂,他不是一向很尊重她,就算是擔心她的身體,態度也不該如此強硬,彷佛非要她孩子的命!
雖說這孩子的存在,對她極為困擾,可他已經共處一段時間,要親手結束孩子的生命她已經很痛苦,為什麼他還要逼她?!
「妳等我一下。」金秀外緩緩起身。
「我不喝!」她吼道。
如此不假思索,這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從一開始,她就無法狠透心,她根本下不了殺手。
金秀外高大的身形頓了下,緩緩回頭。「為什麼?不是妳身子不舒服,所以才要歲真趁我不在時,去幫妳找大夫的?」
戴銀兒心間一抖。他說,趁他不在,這意謂著,他早就心里有數,卻故意不說破?
「妳不是不要那個孩子嗎?」
轟的一聲,她眼前一片空白。他知道了……衛大夫竟把事都告訴他?
不,從一開始,他就不信任她,所以--「你設計我?」
金秀外定定地看著她。「不,我是在給妳機會。」
「你……」她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小覷了他。
「如果我不帶妳去鋪子,妳沒有機會找大夫,也就沒有機會決定肚里的孩子留不留。」
戴銀兒渾身顫抖不止,他平板無波的口吻,在她心里炸開陣陣寒栗。
「妳不是不要孩子嗎?我成全妳。」
「我……不是……」她的思緒紊亂,她無法冷靜,更無法抽絲剝繭,細想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她有身孕的。
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發現她有身孕,所以要除去她肚里的孩子。
「妳到底想怎樣?」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瞅著她。
戴銀兒無法言語,淚水噙在眸底。
金秀外抽緊剛毅的下巴。「如果……孩子,妳不要,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
聞言,她淚水忍不住地滑落。「不,我不走!就是不想走,所以我才會……可是,你先听我說,先听我說。」
「妳還想說什麼?」
她沉痛地閉上眼。「現在我要說的事,也許你覺得光怪陸離,但請你先听我說完。」事已至此,她就把一切都說開,如果還是無法得到他的諒解,那麼她就離開這里,想辦法獨自生活。
他眸色冷沉地等著。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不是戴銀兒,我的名子叫于觀貞。」
金秀外濃眉微揚,沒有打斷她。
「我的靈魂附在戴銀兒得身上,取代了她,然後我發現,她在出閣之前和青梅竹馬的西門恭有染,肚里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來到這里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孩子卻有三個月大,足以證明他並不是出自我的意志而擁有,這是正牌戴銀兒留下來的孩子……」
聞言,他震愕得說不出話。
「為了不讓你發現橫生風波,我確實是想要除去這個孩子,因為我愛你,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可是……孩子何其無辜,他並沒有錯……為什麼我卻非得殺了他?」
她淚眼質問著,對上金秀外錯愕到說不出話的神情,她不禁失笑。
「你一定覺得荒謬……我也不敢期待你會相信我,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那麼,我會帶著孩子離開……」
「……和西門恭在一塊?」他突問。
戴銀兒聞言,又惱又委屈。「我跟他在一起做什麼?我又不喜歡他!喜歡他的是戴銀兒,我又不是戴銀兒!」她氣得起身要離開。
金秀外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啞聲道︰「別走……孩子是我的。」
她頓住,狐疑地看著他。
「妳听我說……」他深吸口氣。「打從西門恭來訪,妳就變得有些古怪,再加上妳刻意地避著我,讓我以為妳和他舊情復燃,打算離開我。」
「你……」听起來,他早就知道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的私情?
「妳的身子比先前圓潤不少,而且妳又出現害喜的癥狀,所以……我猜,或許妳也想確定,所以我才會給妳機會外出,讓妳可以找大夫。」
戴銀兒瞠目結舌。難怪她找大夫的過程順遂無比,原來不是受老天眷顧,而是他一手操控……這人遠比她想象中還要來得老謀深算,可想想也對,他要與官員周旋,若是沒有半點能耐,要如何統管所有產業?
「子禮……是我安排的,除了確認妳是否有身孕外,我還要他探探,能否證實妳並非真正的戴銀兒。」
後頭這句話教戴銀兒頸間寒毛豎起,她怔怔的看著他。
「成親當晚,並奇發現西門恭在後門鬼鬼崇崇,再加上他敬酒時,讓我察覺不對勁便特別留了心,後來銀兒要離開,卻被我發現,于是我……在醉酒之下,因為盛怒而強佔了她,我確定當時的她是處子。」金秀外笑得苦澀。「從此之後,她很怕我,只要我一靠近,她就哭,可是一個多月前,我發現她變了……她強勢能干,根本判若兩人。」
戴銀兒如今回想,才發現當時他的話就透著試探的意味。
「盡避移魂的說法太荒唐,可我真的覺得妳完全不像原本的戴銀兒,不過在無法證實的情況下,西門恭的出現,妳的反常讓我擔憂,我怕,如果妳是原本的戴銀兒,那麼妳要墮胎藥,代表妳不要我的孩子……」
「不是……」
「我剛剛說了,妳不要孩子,我可以成全妳,如果妳要走……我絕不放手。」
「不是,我沒有之前的記憶,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我怕你誤解,更怕你不要我……」她嘴一扁,淚如雨下。
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事情竟會如此峰回路轉,原來一切都是她自己嚇自己,她被西門恭的話給誤導了。
「怎麼可能?就算妳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夠將妳留下,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他愛她,愛到可以不計較她的清白,只要她是愛他的。
戴銀兒聞言,雙手環過他的頸項,泣不成聲道︰「秀外,謝謝你……」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這個男人有多愛她。
「謝我做什麼?孩子是咱們的,咱們又是夫妻,本來就該在一起,倒是妳,應該早點把事情告訴我。」他緊摟著她,感動的是,她在情況不明的狀態下,仍決定要保住孩子。
「你要我怎麼說?有誰會信?」
「我啊,只要是妳說的,我都信。」
睇著他,她突然發現,她真的太小覷他了。都怪他太過幼稚、太過年輕,讓她以為他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紈褲子弟,豈料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喂喂我兒子?」他笑問。
「誰說是兒子。」
「女兒也好,總是不能餓著了。」
「嗯。」她又哭又笑地點頭。
放下心中大石,她真的覺得餓了,有他的陪伴,她才能夠無懼地面對任何挑戰,她才更甘願地待在這個麻煩的年代里。
翌日一早,金秀外便向女乃女乃報告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金老夫人開心撥了身邊幾個利落的丫鬟照顧她,還賞賜了她一箱珠寶,叮囑她要在院落里好生養胎。
「待把這事辦好,我就會回來陪妳,再天大的事我都不管了。」金秀外臨行前無奈地道。
「別說傻話,季尚書透過府尹大人,要你多打造些五彩鴛鴦石,這是金府開拓財源的好時機,你得盡力去做才行。」這事,是昨天晚上入睡前,他才告訴她的。
「反正我把法子告訴他們,讓他們去做就好。」
「那可不成,你要確實監督才行,而且做法不能全部告知,這樣才能顯出你的價值。」
「可是,如果這樣,我得三天兩頭都往瑞林鎮跑。」
「那有什麼關系?」
「妳有孕在身,我不放心。」
戴銀兒不禁笑柔了俏顏。「傻瓜,我人就在這里,女乃女乃簡直把我當大佛般地供著,還能出什麼事?」
「總是要親自陪著,我才能安心。」他忍不住抱抱她。
金秀外一臉哀怨地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好吧,我要走了,我恐怕得明兒個才能回來,妳要好生照顧自己。」
「好。」
將丈夫送上馬車,戴銀兒隨即讓五、六個丫鬟給拱著回桃花源。
唉,說自己是大佛,其實她倒覺得自己是準母豬,被照著三餐喂,還外加點心和宵夜。
盡避很怕自己被喂成神豬了,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覺得幸福得不可思議。就連入睡,她都噙著笑。
她卻不知道,她有身孕的消息已經傳遍金府,幾經傳遞,進了西門恭的耳里。
「她有身孕了?」初聞消息,他驚詫得站起身。
昨兒個,他原要向金秀外告辭回沛歲城的,然而尚未說出口,便被金府總管給請出府,他在一頭霧水下,盡避感覺不被尊重,但還是暫時找了茶肆先歇會。
豈料,才剛喝了一盞茶,清瑤便找來,告訴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是的,姑爺都向金老夫人說了,小姐肚里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清瑤說著,觀察著他的表情。「其實,我一直不敢跟恭少爺說,小姐為何在拜堂之後,沒有依約前往後門,那是因為……當晚是小姐主動向姑爺求歡的。」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攢起眉。
「恭少爺,你怎麼吞得下這口氣?」她咄咄逼人地問。
「妳不要再說了!」
「難道,你不覺得該向小姐討個公道嗎?她與你海誓山盟,結果一嫁進金府,一瞧見夫家的富麗堂皇,就馬上變心。」
西門恭緊握著拳,想起自己初到金府,表妹待他的態度極為冷漠,甚至打一開始就下了逐客令,後來再相遇,也是說盡了狠話……他是有心成全,可她卻冷酷無情,如今讓他知曉她早有身孕,要他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甚至恭少爺會被請出金府,也是小姐的主意,為的就是不讓姑爺發現你倆之間曾有一段情。」
他拳頭握得死緊,將所有旁枝末節想過一遍,憤怒沖斷理知,他沉聲問︰「就算想找她討個公道又如何?她既能將我請出金府,我要再進金府,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自然有法子。」清瑤勾笑道。
入夜之後,她打開金府後門,讓西門恭進入。
前往桃花源的路上,她刻意帶著他轉過無憂閣,確定了身後有人跟隨,她笑意不禁抿得更深。
夜已深,留在桃花源的數名丫鬟早就入睡,但清瑤壓根不在乎她們是否入睡,畢竟這事,要越多人瞧見越是熱鬧。
就在戴銀兒睡得酣甜之際,開門的聲響擾醒了她,她懶懶張眼,原以為是丈夫回來,豈料進入她房內的人,竟是西門表哥,嚇得她立刻坐起身。
「表哥?」她驚駭地瞪著他,眼角余光瞥見清瑤站在門外。
西門恭盯著她,心里狠狠地抽痛著。「妳為什麼要欺騙我?」他質問。
明知道事已至此,再質問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是他就是無法不問,因為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他像是個笑話,讓人在背地里嘲笑著。
「你說什麼?」她一頭霧水。
秀外告訴她,避免節外生枝,所以讓傅總管將西門恭給請出府,既然如此,他怎會在這時分進入她的寢房?
「妳既然嫌貧愛富,當初又為何要與我立下盟誓,為何要這般愚弄我?」
「我……」戴銀兒驚愕之余,想到外頭的清瑤。看樣子,分明是清瑤將他給找進府里的。
這意謂著,清瑤確實是知道戴銀兒和西門恭之間的情事,如今這麼做……是故意要壞她名節?
「銀兒,曾幾何時妳竟變了個人?」西門恭面色沉痛地說。
「出去!」她想也沒想地吼著。
如果她是清瑤,要陷害一個人,最快的方法就是誣陷,只要把人帶進她房里,再去找金老夫人過來,她就完了。
西門恭一頓,怒不可遏地吼道︰「妳真的變了!妳不再是我所愛的戴銀兒!」
「是,我是變了,所以你快走吧。」她吼著,掀開被子,打算要趕不走他,至少自己要趕緊離開這里,避開被誣陷的可能。
「妳……」他惱火地將她推回床上。
戴銀兒痛呼了聲,下意識地撫著肚皮,感覺肚里傳來陣陣鈍痛。
房內的聲響引起睡在偏房里的丫鬟注意,有兩三個丫鬟,披著外袍,便趕到房外。
「少夫人,他是……」有丫鬟上前推開門。
戴銀兒暗叫不妙,想爬起身,可肚子痛得她站不起身。
「如果妳壓根不愛我,為何在出閣前一晚,要和我在一起……」西門恭氣得毫無理智,怒聲質問。
這話一出口,教房外的丫鬟個個倒抽口氣。
戴銀兒攢緊眉,忍著痛,低喊道︰「找大夫……快……把他趕出去……」
丫鬟見狀,有人往外跑,有的則還站在門外不知所措。
「銀兒,妳……」西門恭這才察覺她的不對勁,上前扶著她。
「別踫我……」她推拒著。
就在這時,響起金老夫人沉怒的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戴銀兒聞聲,緩緩回頭,竟見金老夫人由容婧和清瑤攙扶著來到。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