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見上皇如鄭重謹慎便知此事非常嚴重,慶幸自己及時現。她便將自已覺李公公深藏不露的先後經過細細地講了一遍。上皇眉頭微鎖面沉似水暗道︰李輔國呀李輔國皇上對你不薄,你才有多大的功勞,高官厚祿都給了你,你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還不滿足?不但在江陵暗聚人馬,還在皇上身邊布下高手,你做得太過份了,你到底想干什麼?
他拉起張燕的手道︰"燕兒呀,這件事辦得好,你算是給朕提了個醒。人心難測呀,這麼多年朕從無害人之意,也沒有防人之心,皇上亦是如此。結果又是如何呢?"上皇嗟嘆不已。他回想起朝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之事,越覺張燕純真憨直可愛,見她愛吃的細點中品種不太多便命高力士去取。
"燕兒,你是個好孩子,以後要多讀些書多長些防備別人的本事。"上皇心里沉重說得很慢,"听皇上說你和李荃是朋友,這倒很有趣兒。李荃可是個難得的人才,你應該向他多學些學問和謀略。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想多了解些江陵的事有意轉向正題。
提到李大哥張燕可來了精神,繪聲繪色地說道︰"李大哥自任江陵刺史以來,辦了許多了不起的大事"她便將李荃如何智斷疑案.抓捕凶犯,解救唐婉娘,以及帶領百姓修渠打井,和寧兒義救李有家的事一件件講了起來。
上皇听得很認真等她講完了說道︰"你還沒有講是如何和李荃相識的。""哎喲,跑題兒了。"張燕嘻嘻一笑道,"我這個人說三忘四,別看李大哥公務干得不錯可有一樣他可是真的不行,你能猜得出嗎?"上皇搖搖頭。"他過日子不行!"原來如此,這丫頭說話和真的似的,上皇還以為有什麼大事李荃辦不好呢。微微一笑放心細听。
張燕道︰"有一天我去江陵,走在荒郊野外正過一座橋時迎面遇到兩個人。我一看太奇怪了,不知從哪兒來兩個大美人。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誰知那個小些的不干了,說我不是好人。"上皇道︰"她們這就不對了,你一個小姑娘看美人兒算不得失禮,不該責怪于你。"張燕道︰"開始我也這樣想,後來又一想不能怪人家,因為我是女扮男裝穿的是書生的衣裳!"上皇笑道︰"你這孩子夠頑皮的,就應該向人家言明解除誤會。""我見她凶就偏不告訴她只想氣著她,反正我閑得慌只想找些事兒來鬧。"張燕得意道,"結果動起手來,她們自然打我不過,那個小些的便去搬救兵。我和那個大些的打了一會就罷手了,因為我現她肚子里有了小孩子,出了事可不得了。便除下軟巾露出真相言歸于好,上皇可猜得出她是誰?"上皇心中早己知曉,為使她高興故意猜不中,張燕心說我不告訴你你當然猜不中說道︰"她就是李荃大哥的妻子袁寧兒,立刻我倆就成了好朋友。我問她到哪里去,她說回娘家去長安。長安離江陵一千多里,李大哥怎會讓她只帶一個丫環上路?寧兒嫂嫂見我總問,只好說出了實情。原來她家中過日子的錢都沒有了,差不多都讓李荃接濟了難民,她沒有辦法只好偷愉離家去娘家要錢。我一听就埋怨上了李荃,你接濟難民我不反對,可自己的家也要安置好啊,嫂嫂身子不便路上出點事你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我當然不會讓嫂嫂走,同時也要好好教訓李荃,于是我想出一條妙計,嫂嫂一听很是高興"听完了張燕與李荃結識的經過,和她與寧兒捉弄李荃弄巧成拙的結果,上皇笑出了眼淚點著她道︰"也就是你這個鬼丫頭能出這種鬼主意,寧兒頑皮胡鬧在京師小有名氣,比你現在還小的時候,磨得鄒英沒辦法當了她的師父,王待詔那叫神棋大國手哇,那麼有辦法的人都上了她的當,被迫收下這個推不開的不成材的徒弟。""呀!我嫂嫂可真有本事,她可沒告訴我我可得向她學學。"張燕喜道。
"不用了吧,我看你頑皮胡鬧的本事還在她之上,你若再學李荃可有吃不完的苦頭。"上皇說著陷入了沉思自語道,"李荃也太苦了自己,好一個連家都不顧的刺史。"想當年太宗皇帝極重地方治理,曾將各地刺史的名字寫在牆上每晚都要觀看品評。上皇此時想起深以為然,提筆在牆上寫出"江陵刺史李荃"六個字以效先皇。
他們正嘮得興濃,高力士手提點心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上皇奇道︰"何故如此慌張?"高力士喘息道︰"上皇,現有羽林軍三十余人,在李公公的帶領下候在樓前,說奉旨迎上皇遷居西內,即請起駕。老奴要他們在外邊等候不可驚駕急來稟報。"事突然上皇有些不知所措,正猶豫間隨著一陣雜沓之聲,李公公帶著羽林軍們闖了上來。張燕指著李公公悄聲對上皇道︰"皇上身邊那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就是他。""李公公你好大膽!帶兵擅闖上皇寢宮想造反嗎?"高力士挺身而出厲聲喝道,"還不趕快退下!"李公公雖有李輔國撐腰,上皇面前仍是心虛,再說高力士也不是好惹的,只好命士兵們退下。
他躬身施禮道︰"老奴參見上皇,皇上以為,興慶宮與閑雜百姓太過接近有褻聖尊。故奉請太上皇駕幸西內,皇上現正在西內恭候上皇聖駕,請上皇即刻起程。"上皇心中本已不安,加上己知他是武功深藏不露之人更是慌亂。欲待不去又恐事有他變。高力士道︰"既然皇上有旨來迎,上皇不妨一往,待到西內見到皇上面言,或遷或留再做道理。上皇放心,老奴當拼死護駕。"上皇見羽林軍直闖進來料知事不一般,听了高力士的話仍是不安,便問張燕怎麼辦好?
宮中之張燕自知不便插嘴,但上皇下問說明已失了主張,這種她倒是毫不在乎,不過情況不明也拿不出主意來便說道︰"高公公言之有理,反正皇上在西內相侯,民女願與高公公一起護駕前往。若是有人膽敢假傳聖旨,民女就是死也要保上皇你的平安!"上皇本還有關于江陵的許多話要問,現在什麼也顧不得了,見她一個小姑娘尚能鎮定自若,自己的心也漸漸安穩下來。李公公對張燕的武功和詭變頗有些忌憚,沒想到在這里會遇見她,心說不妙便想法阻止她跟隨。見她攙扶上皇正要動身便道︰"上皇駕幸西內何等大事,閑雜人等不可同行!"張燕立刻問道︰"請問李公公,何為閑雜人等?"李公公將臉一板道︰"不是上皇身邊的人就是閑雜人等。"要說斗口吵架胡攪蠻纏,張燕可以說是天生的功入化境,見上皇己默許她跟隨還在乎一個李公公。"李公公,據民女所知,閣下您似乎也不是上皇身邊的人,也屬閑雜人吧?"張燕振振有詞道,"民女乃是奉上皇之口諭的護駕之人,請問可否去得?你知民女為何要護駕嗎?"說到這里她睥睨一笑道︰"因為有你在!"盡管如此緊張,上皇听了她最後一句話也不禁笑,鬼靈精就是不一般,小嘴比刀子還厲害。只氣得李公公張口結舌,懾于上皇之威有火不敢作。想再呵斥兩句又恐招來她更尖酸刻薄的回敬,無奈只好忍下這口氣等有機會再雪此辱。
張燕見他橫眉怒目咬牙切齒的樣子,心說老東西不服麼?待我再來兩句給上皇解氣。"李公公咱們也算老熟人兒了,再說了你想不利于上皇我想保護上皇,雖不是同道也可算是同行。說句笑話你就生這麼大的氣,至于嗎?"張燕笑靨如花言詞如刀,"你要知道氣大傷身,難道你沒听說過,有人在金殿之上想不開一口氣沒上來一口血卻上來了?你這樣生氣趕明兒落個粗脖兒那叫氣瘰,若是落個大肚子那叫氣蠱。氣瘰還好點若真得了氣蠱你的衣衫可就不合身了,最好也別出門兒。否則有人會問你︰這位老婆婆懷的是老幾呀?可就有傷大雅了。"太監們因身有缺陷和變異,最不喜被稱做女性。張燕雖不吐一個贓字在李公公看來己把自己罵到了極至,實可忍孰不可忍。他雙拳緊握雙眼圓睜呼呼直喘粗氣,心中則一再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切不可因口舌之爭亂了方寸誤了李大人的大事。盡管氣頂百會火爆胸膛終于還是壓了下去,兀自喘息不止只覺手腳亂顫。
這種既俗且睿的罵人之術上皇哪里見識過,若在平時定會被視為大不敬。可今天不同,危急時刻機敏斥奸令他大是解氣。再加上出自張燕之口只覺得好之又好妙之又妙,被逗得開心大笑。
上皇坐上御輦,心想等見到皇上問個究竟。李公公命羽林軍緊跟在後面,張燕擔心他們在後面若是搞鬼不易防備,便要上皇命他們到前面開路。上皇知她的用意,不過在皇宮里倒還不至有他,于是命那十幾位內侍緊跟在御輦之後將羽林軍隔開。高力士.張燕一左一右一文一武,保護太上皇扶輦緩緩而行。
興慶宮乃是太上皇玄宗皇帝親自建造,這里的一切他都有深厚的感情。特別是他和楊貴妃泛舟的興慶池,和梨園樂師一起歌舞吟誦的相輝樓,都是他常常撫新追昔之所。最是令他難釋懷的是依欄情濃的沉香亭。難道這一切就這樣別過了嗎?上皇柔腸百結,淚水終于流了下來。
御輦從長慶樓北行出了興慶宮,經東內大明宮前向西走了近半個時辰,迎面就是西內。西內的中部是太極宮,東邊是東宮西側是掖庭宮。四周建有高大的圍牆,共有十個門。南面五個︰承天門.長樂門.永安門.永春門和廣運門,西面兩個︰通明門和嘉猷門,北面兩個︰元武門.安禮門,東面僅一個就是他們來到的鳳皇門。
按大唐禮制,上皇喬幸西內乃是極重要的盛事,應由禮部按制對各項禮儀進行安排。除去伴隨御輦的儀仗不算,在此門還應有恭迎的儀仗,禮官.大臣及內侍提前恭候,而且要預擇吉日並提前進行演練。此時遠遠望去只見鳳皇門的大門緊閉,冷冷清清連個人影都沒有。
上皇倉促出行隨身之物都沒帶,只是隨手拿了兩樣東西。左手中的那卷紙乃是祭祀梅妃的誄文,右手提的是給張燕的細點。"不對呀,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高力士心中更加緊張了。張燕雖不懂宮中禮儀,也覺得太上皇駕臨是應有極大的氣派,如此冷清連門都不開肯定有事兒。
這時上皇出一聲嘆息,令人感到是那樣的無奈和無助,張燕覺得他很可憐象是被人欺負而無力還手一般。原來上皇多少有些相信是皇上的旨意,估計是迫于張後和李輔國之故,李公公親率人來,給他天大膽子也不敢假傳聖旨。
現在的情形使他開始懷疑了,莫非真要出事嗎?他聯想到以前的玄武門之變心中不禁打了個寒戰。眼看離鳳皇門只有一百多步了,忽然大門洞開從里面沖出四百多位羽林軍。上皇大驚失色高力士亦是惶恐,張燕則平靜如常,暗中將內力提起靜觀其變。
羽林軍並沒有沖過來,而是分列在路的兩側,一個個劍拔弩張矛戈森然如臨大敵一般。剎那間這個原本冷清的地方,己是殺氣騰騰凶險萬分。見上皇和高力士慌得己無主張,張燕想這樣不行,有些事還需他們拿主意,必須使他們鎮定下來方不至一敗涂地遂笑道︰"上皇,他們也真好笑,拿這些兵卒來嚇唬人,我還真沒將他們放在眼里。剛才在興慶樓民女想舞劍給上皇看,現在只好乘此良機為此行助興了。"上皇見她面對強敵尚談笑風生心中稍安道︰"張姑娘,良機不可錯過,須小心護駕為上。"其意是可以懲戒他們但以護駕為主。張燕討得旨意心中有了底,又向高力士道︰"高公公,你說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可,可能,是李,李輔國搞的鬼。"他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高公公咱爺兒倆可真是有緣,頭一次見面就聯手護駕。"張燕說著用手指向李公公,"請你先將他們趕到一邊去。"見她鎮定自若高力士很是佩服,難道我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嗎?立即穩住心神大聲喝道︰"李公公,帶這些人走開!走得遠遠的!"他原來也是權傾朝野,如今雖然老了不涉朝政但余威尚在。這一動怒李公公不敢有違,只好帶著那三十名羽林軍走開了。
這時大門里走出一員武將,橫眉立目氣勢凶凶一付桀驁不馴的樣子。"這位是誰?"張燕問道。高力士道︰"他就是李輔國。"張燕大是興奮,暗道︰今天可算來著了,要收拾也得撿大的來。就憑你這麼東西也配和我李大哥過不去,今天有我來了算你沒做好夢。
張燕仔細地打量起來,見他五旬左右,面皮焦黃似帶病容,粗眉環目圓鼻闊口,高身材寬肩膀。頭戴熟銅鎏金盔,身著大葉熟銅連環甲。腰懸寶劍手持一桿鑌鐵問天戈,凶猛彪悍果是一代梟雄。張燕看罷有了主意悄聲向上皇道︰"李輔國若不為難咱們還則罷了,膽敢輕舉妄動我只有擒賊擒王,才能確保上皇你的平安。"上皇覺得有理連連稱是。
高力士見李輔國只是阻住道路,料想不過恐嚇而己,尚不敢向上皇下手。加之有張燕在一旁膽氣為之一壯,鼓足勇氣厲聲喝道︰"李大人,太上皇駕幸西內,你不來恭迎也就罷了,卻為何對上皇刀兵相見?難道你真的要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嗎?"強遷上皇于西內乃是他和張後一手謀劃的,由李公公出面去假傳聖旨,肅宗知道後由張後出面擺平,這樣上皇的一舉一動就全在他們的掌控之下了。李輔國本就理虧,見高力士慷慨激昂義正詞嚴,立刻銳氣大減抱拳道︰"高公公,本官在這里專門恭侯上皇聖駕。""既迎上皇聖駕,為何頂盔貫甲手持兵器,為何不帶儀仗而帶軍兵,驚了聖駕你擔待得起嗎?"高力士唯恐事態惡化使上皇臨危,雖理直氣壯但聲調已緩和了不少。
李輔國以為上皇所做的許多不利于他的事情,都是高力士出的主意,欲借此機會將他除掉以安插自己的親信,所以只想把事情鬧大鬧亂以便行事。見高力士語氣有所緩和便又強橫起來叫道︰"高公公你不要一再危言聳听,巡衛宮城都護大內乃本官職責所在,今上皇駕幸西內事關重大,若不全力護佑倘有不測本官可擔當不起。"高公公不料他如此詭辨一時語塞。
張燕見狀忙說道︰"李輔國,你身為當朝宰相難道連大唐的禮制都不懂嗎?恭迎上皇為什麼你全身披掛手執凶器攔住聖駕?你身為禁軍總管,如果連這里都有凶險只能說明你警守有失,其罪可是不小。你應該立即向上皇請罪,自省自新以求從輕落!"李輔國恃權而驕直呼其名被視為大不敬,定會遭其報復。以前也只有李荃在金殿上曾當面直呼。今天又被一位不認識的小姑娘,同著上皇和數百羽林軍大聲呼叫,這使他極為惱火。剛要作又一想不可莽撞,能跟在上皇身邊的人定是大有來頭,不然她也不敢如此無禮。
"李輔國你怎麼不說話?你的大權是上皇和皇上給的,你不但不感謝皇恩,反而親率羽林軍箭上弦刀出鞘來威脅上皇,將自己凌架于太上皇之上,目中全無大唐律令。如此欺君無異于亂臣賊子天理難容!"張燕膽大包天,一頓斥責有意將他惹惱。又向羽林軍們說道,"還有你們,一個個的是非不分跟這個亂臣賊子胡來,再不回頭全是誅連九族的死罪!"她的話音一落羽林軍中便起了一陣騷動。
李輔國強壓怒火上下打量張燕,見她相貌極美,約十六.七歲的樣子,穿一身白色的衣裳外罩一件淡黃色的披風,舉手投足皆有氣度。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但絕不是普通人家之女。長安城中身份顯赫之人很多,雖然不懼他們但也少樹外敵為好,只是猜不出此女的來歷,她若再如此放肆也就不管那許多了這時有一員將官來到李輔國身也低聲說著什麼。張燕覺得此人有些面熟,他邊說邊向張燕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張燕立刻認了出來"周三鶴!"她用手一指叫道。若不是他換了一身甲冑早就將他認出了。
李輔國雙眼冒火死死地盯著張燕心道︰老夫的大事都毀在你這個小丫頭的手里,你不過是個鄉野村姑,渾到上皇身邊虛張聲勢和老夫做對,真是不自量力。他將問天戈一揮指著張燕叫道︰"那丫頭是刺客,將她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