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虜軍步營的將士們在吃飯,喝水,動員士氣。
相隔很近的車炮營和輜重營中,也是一派忙碌景像。
大桶大桶的火龘『藥』被搬了出來,放在陣前或干脆搬在車上。小型的火器在車上就有固定炮位,稍大型的火炮也是有炮廂車,雖然相較後鑄火炮來說十分笨拙,不過在這種固定陣地的決戰來說,笨拙的缺點也就不那麼明顯了。
但白文路倚重甚深,以為是寶貝的,卻是偷偷『模』『模』帶出來的四門青銅火炮。
兩門六磅炮,兩門九磅炮。
炮組成員在第一時間全部趕至,清膛兵手持清膛桿,站在炮口兩側,然後是搬彈手,炮長,副哨,主炮手,副炮手,整整二十人的炮組配給的十分充足,伺候眼前這四門小型火炮,十分輕松。
和明清兩軍的幾千斤重,甚至最高達七千斤重的大炮比起來,這幾門炮當然只能算是小兄弟了。
好在炮身雖不重,口徑和炮彈加炮組訓練,誠為平虜軍炮營的三**寶。
清軍也好,明軍也罷,在火炮使用上已經落後于泰西。朱慈烺知恥後勇,此時不怕向夷人拜師,屏棄大國心態,四營炮兵,已經彌足可觀。
「龔大人,張標統那邊傳令過來,著炮隊先挫敵鋒銳,請大人示下,是否可行?」
此次平虜軍北上,建制委實有些問題。大軍主帥是孫傳庭,但具體事物,太保也不好干涉平虜軍內部的運作進行。
至于輜重和車炮營,名義上是歸龔鼎孳這個文官統一指揮的,畢竟有時候輜重就是大車行進,和車炮營彼此照應,十分方便。
這應該是一種圖省事的辦法,也算是一種無奈之舉了。
好在龔鼎孳十分識趣,而況他現在看著北方煙塵大起,顯然是大股清軍即將來襲,在這種關頭,他可沒有冒充一下儒將的打算。
不要說清軍大隊,就算那奔馳咆哮著的小股游騎,龔鼎孳也是看的膽戰心驚。
畢竟是書生!
「今日所見,若能成功回南,必將以行狀記之!」
在這個時候,他想倒的居然是文字之事,而且一想到今日經歷被顧眉等人知曉,再有復社諸好友的羨慕,也足以告慰平生。
既然有這些念頭,就更加不必干涉前敵將領的指揮。
當下只對著白文路欣然道︰「請便,一會出營邀戰時,我會為諸位將士擊鼓助威!」
上司如此,眾將皆感奮。龔鼎孳不過是一介書生,鎮定如此,激越如此,眾人還有何可說?
白文路至此專門看著那些游騎偵騎,他們不僅有隔斷明軍偵察的作用,還有擾『亂』明軍出營布陣的重任。
如果沒有騎兵把他們趕來,他們就可以不斷的利用馬優勢來『騷』擾,只要奔馳靠近,『射』上幾箭,訓練不足或士氣不旺的明軍就會引『騷』擾,將領安排布陣,也會大受干擾。
這也就是明軍再無能也要派偵騎出戰的原因,如果一直被敵人的偵騎『騷』擾偵察,破壞隊列,這仗也就不必再打下去了。
「七百步,五百五十步,五百步……」
趙吉元是九磅炮的炮長,淮安楚州人,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
在普通營養不良的大明民間,趙吉元卻是長的高高大大,面皮白淨,頷下幾縷胡須,看著還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和來自鄉間田里的普通士兵不同,炮組成員的成份就要復雜的多。
一般的輔助人員也是普通的小伙子,但核心成員的來歷就很復雜了。打炮這種事,小伙子全無經驗,真正能學的快並掌握核心技術的,還得是趙吉元這樣的老『奸』巨滑的老江湖。
身為一個前風水先生,趙吉元吃的好,長的白淨高大,還掌握了一手測繪技術而加入炮兵,並且很快從泰西教官那里學到了有用的知識,並且融會貫通……這一下他的收入漲了十倍左右,從一個騙吃騙喝的風水先生,弄不好就得人人喊打的騙子般的人物,現在也穿上了筆挺的炮兵軍服,並且成為與哨官同級的炮長兼炮隊隊副,月薪是整整二十六元,還不算各種補助在內!
一年幾百兩銀子的收入,一個月就抵他以前辛苦一年了,這個炮長豈能不賣力乎?
銀錢的作用,加上在清江訓練時打過幾百炮了,現在趙炮長的動作和測標的的本事一日千里,幾乎是手到捻來。
清軍這一隊騎兵在繞了一圈後似乎有點疲憊,正好是筆直的向明軍大營這邊奔馳過來。
當然,是在他們自以為安全的距離上,每次奔馳,這些騎兵絕不會越過四百步以內的範圍,在這個距離上,明軍的弓箭和火銃全無用處,再神威也夠不著奔馳中的騎兵。
至于小型火炮什麼的,這麼遠的距離不好瞄準動態目標也罷了,就算是真的走了狗屎運打著了,這個距離對小型火器也實在是太遠了,殺傷力也就十分有限。
而且明軍要是派了騎兵出來,這些清軍偵騎也能相機撤退。
這一次他們是有點奔馳的疲乏了,可也能是看到身後煙塵大起,主力大軍即將上來,所以心態上有點放松。
這和所有的普通人都一樣,哪怕是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一旦看到自己一方有優勢,或是有強大的後背可為倚靠時,人都會放松警惕。
若是和普通的明軍對壘,這些偵騎一瞬間的放松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這一次,卻是要了他們自己的『性』命。
炮長在測距時,也會下令炮手們微調炮口的位置,隨著趙吉元最後一次確定距離,並且算了算延時之後,他的右臂猛然向下一揮,用果決的,無可爭議不容質疑的語氣大聲道︰「炮組,二號彈,齊『射』!」
所謂一號彈二號彈三號彈就是炮組內部的自稱,一號彈就是實心彈,就是一個個鑄的圓滑便于『射』殺傷的鐵球,二號彈,則是霰彈,炮彈內裝著無數的鐵屑等物,半空爆炸,威力十分驚人。
三號彈則是鏈彈,在這個戰場上,暫且是用不上了。
隨著趙吉元的胳膊落下,四門炮的主炮手立刻點燃引線,引線在炮筒上出噗嗤噗嗤的聲響,桔黃『色』的火光迅燃燒,點燃了火炮的『藥』池,在這一瞬間,所有炮手都捂住了耳朵。
「轟,轟,轟,轟!」
四門炮幾乎是同一時間出了驚人的怒吼,炮品處先是爆出一團火光,然後是幾乎看不到蹤跡的炮彈飛掠疾馳而出,眨眼間就飛出了營盤,在半空中出尖利的巨嘯響聲,向著那些還懵懂無敵的清軍偵騎飛『射』過去。
在這時候,炮口處才又冒出了白煙,但並不濃密。
在改良了火炮之後,每炮過後,煙霧彌漫的情形也就不見了,代之而起的就是裊裊升起的細而薄的淺霧。
第一顆炮彈在一堆清軍的頭頂先炸開了,一個領催當其沖,一個大塊的鐵片直接把他的腦袋削掉了一半,剛剛還在呼嘯大叫,和部下談笑風生的人瞬間就沒了腦袋,只剩下披著棉甲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搖晃晃。
「炮,南蠻子打炮了。」
一堆韃兵這才反應過來,但已經晚了。
嗡嗡響著的鐵片四處飛舞,高爆時引的高所帶來的威力簡直驚人,無數鐵片打進了人的腦袋,眼楮、額角、喉嚨、胸膛、肚月復、大腿……任何能進入容納物體的地方都有人被擊中了,然後就是大聲大聲的慘叫和哀嚎聲響,很多人痛的叫不出聲,在馬背上被擊翻落地,然後在地方拼命張大嘴巴滾來滾去,試圖用這種辦法來緩解痛苦,但痛苦仍然強烈,很多人就是在這種強烈的不可緩解的痛苦中死去了,臨死之時,他們身上的創痕還在沽沽流血,人也瞪大雙眼,死的極其痛苦慘烈。
這些充當偵騎的清兵都並沒有穿著重甲,因為要策馬奔馳,套重甲的話影響奔馳的度,所以很多人就是一層沒有瓖嵌鐵片的棉甲,或是一身皮甲,此時在彈片的打擊之下,單薄的甲胃毫無防護能力,這些人都被削的血肉橫飛,空氣中不僅彌漫著鮮血的甜膩味道,還有大量的斷肢和人身體上削下來的東西,包括肉片,骨頭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嘔……」
站在高處觀戰的龔鼎孳不幸是一個眼力好的人,他不僅眼力好,而且還很興奮的打著千里鏡在觀看炮轟成果。
在大營時,炮兵們的訓練他也是經常圍觀,自以為也算是半個武人了。
但在此時此刻,眼看著無數鮮活的生命就以這麼慘烈殘忍甚至是暴虐的方式死去,在眼里滿是人的鮮血和骨肉分離的景像時,這個文士仍然是十分果斷的嘔吐了出來。
「太,太殘忍啦……」
吐了半天之後,龔鼎孳又覺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響,他看了看身邊的炮組,炮手們正用清膛桿在清理炮膛,每個炮兵的臉上都是洋溢著十分歡樂的神情。
在龔鼎孳嘔吐的時候,炮組成員又通力合作打了第二炮彈,現在他們正在清理炮膛,搬運炮彈,裝填火龘『藥』,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異常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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