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你回家去。」這天晚上安塞爾把露西叫到了一邊,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險,而成功的希望又有多迷茫?甚至他自己心里都承認,這麼繼續下去的結果,要麼是碌碌無為了一輩子,最後在山溝里腐爛。要麼召喚出了某些邪惡的怪物,最後在怪物的肚子里化成天然肥料。
可是,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他沒辦法不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否則,對某人的思念和渴望,會讓他發瘋而死。或者他現在已經瘋了,否則他的胳膊上不會七橫八豎的布滿了牙印——他自己咬的,當他從睡夢中驚醒,只有瘋狂的咬著手臂,才能讓自己不會丟臉的痛哭出來。
至于那些夢,當然都是些關于科洛因的夢,有時候,科洛因渾身是傷滿身是血的在岩漿里掙扎,听見他的痛苦的申吟,然後會有不知名的丑陋怪物出現,把那個金發的野性青年撕成碎片;有時候,則是他們倆那曾經的唯一的一夜的,疼痛和快樂重疊,對人類來說過度的極樂刺激,讓他又怕,又愛,並且永遠被身體所銘記的感覺……
現實中他失去了科洛因,但是他睡夢中的世界,卻被那個惡魔所統治。
「不,我不走。」露西的聲音使得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夢境回憶的安塞爾清醒了過來,他該感謝這位女騎士,否則他要麼會站在那里痛哭流涕,要麼會出丑的發y情。
「露西,我這一生可能都要這樣過去了,但是你還有你的路。一條長久而幸福的道路,別跟著我來,去走你的路,去找你愛的,並且也會愛你的人,不管對方是男還是女。你不該和我們在山上浪費你的青春。」
「其實你明白我的。」露西苦笑著,雙手插著腰,「我對婚姻,對愛情,對家庭,總是有著不信任的畏懼。我這一生大概都不會結婚了。我寧願和你們在這找下去,危險、寒冷、困苦,但是刺激,目標有目標。」
「我可不覺得日復一日的爬山是件刺激的事情,雖然有時候我們遇到一些危險的東西。」安塞爾嘆著氣說,「這樣,我給你另外一件危險的工作如何?」
「說來听听?」
「帶著埃文離開,你們去狩獵那些邪惡生物,得到的東西是你的,但是那些怪物的頭顱請記在藍斯在教會的賬上。」安塞爾覺得科洛因大概是不會被那個封印支配了,但是藍斯,他拿不準。他絕對不能讓藍斯因為沒達到一年的二十只份額,而被烤熟了心髒。
露西被說動了,她留在這,雖然能幫上但也只是有限,不如帶著埃文離開。而且,小牧師的矛盾她也看在眼里,讓他離開藍斯和安塞爾,看不到這兩個「解救惡魔」的行為,也會讓那孩子好受些。否則,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就到了極限,崩潰了。
「那個精靈怎麼辦?」
「讓他跟著,總會有厭倦的那一天的。」安塞爾完全弄不清那精靈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他也沒做出像露西父親一樣的英雄救美的行為。甚至在對方向他表示出非一般的熱情之前,他們倆連十句話都沒說過。
第二天的早晨,露西就帶著埃文離開了。正如露西和安塞爾所想的那樣,一直將臉皮繃得緊緊的埃文,離開的時候總算不再那麼緊繃了。他甚至終于能對藍斯和安塞爾露出伙伴的擔憂︰「注意自己的安全,祝你們能夠把科洛因帶回來。」听起來平淡的祝福,但卻是小牧師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其實他也同樣是在自欺欺人,但是現在他能忘了這兩個人要做的到底是什麼事,只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們在試圖救回我們曾經的好友和伙伴」上。但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那麼這暫時的自私和虛偽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于是,五個人變成了三個。
藍斯在露西離開的當天,對安塞爾表示了感謝——經歷了這麼多,蘭斯也有些人味了,至少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好處要致謝。
「我是你們的監護人,不是嗎?」安塞爾笑著回答,完全忽略了當時他的監護人任期已經過了。其實說起來藍斯死了是對他有利的,因為如果那百萬分之一的可能,科洛因回來了,他的愛人就只剩下他一個了。
但是,雖然他會嫉妒藍斯,因科洛因選擇了對方而痛苦無比,但是別說是實施干掉藍斯的行動,那種心思安塞爾甚至連動都沒動過。
「別再跟著了。」再次上山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安塞爾和藍斯將再次啟程,安塞爾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另外兩人都在,但他們倆都知道這話是對著誰說的。
「我想看看,人類的執著到底到什麼地步。」
「你死了我可不負責。」不明白精靈為什麼會這麼執拗,但至少現在,安塞爾已經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應付這個外族的爛桃花了。
牽著馱馬,三個人在第二天開始了登山路。他們甚至不知道這次他們搜尋的這座山叫什麼名字,而藍斯和安塞爾也沒有想去探查個究竟,他們只是一個山洞一個山洞的尋,一座山一座山的找。
畢竟,即使戰爭結束只有十年多些零頭,但是那段時期的很多史料也都已經模糊不清。特別是關于大陸上各處地獄通道的,對外的記載只有個模糊的大概,看來那些領導人們也知道,如果把這種東西記載得太詳細,只會引來一些瘋狂分子的瘋狂做法,比如那位法蘭克大公,以及他背後的人。
然而,當安塞爾和藍斯在山中艱難跋涉的時候,他們不知道,科洛因實際上已經走上了回家的路……
「準備準備,回地上去。」當巴澤爾和他這麼說的時候,安塞爾正在聯系他魔法的控制能力,一團赤紅色的火正在他手中活潑的跳躍著。他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听錯了,畢竟,巴澤爾的語氣也有些太輕而易舉了,那听起來,和「去洗洗手,來吃飯」沒什麼不同。
「回地上?你指的是太陽下的世界?」
「當然,要不然你以為還有第二個地上?」
「不是,只是這樣是不是太快了?而且我沒看見有什麼通路。」
「你該不會以為回到上面去,就是挖個洞讓你回去?」
「……」
「你真那麼以為?別告訴其他魔,你身上流著我的血。」巴澤爾呲牙,一副鄙視的模樣,「我是惡魔之王,可不是地鼠之王。」
「那怎麼回去?」
「實際上,那還要感謝人類的幫忙。」巴澤爾微笑。
自從惡魔出現在人類的世界中,這個渴望力量,追求力量的種族里,也就衍生了一種新型的職業︰惡魔崇拜者,最有名的崇拜者組織是紅袍法師會。他們身著有地獄岩漿圖案的赤紅色法袍,尊奉惡魔為主。
但是說得好听,其實這些家伙也就是一些寄生蟲,最早不過是一些貪生怕死的魔法師,通過給惡魔做狗腿子,殺戮自己的同胞,而從惡魔那里得到力量與知識——惡魔雖然野蠻,但是這些生來就為了不停殺戮的種族,對于魔法,特別是殺傷性魔法方面的認知,就連那些精靈魔法師也要甘拜下風。
當惡魔回到地獄,並不表示紅袍法師會就解散了,他們和那些亡靈法師一樣,將自己的行動,從明處轉為了暗處,並且依舊努力的想要與他們的惡魔主子聯系上。
不過,在此之前,有惡魔之王巴澤爾給他們搗亂。所以這些家伙往往供奉上豐厚的貢品,得到的卻只是一些模糊不輕的只言片語。但是這次,惡魔之王準備大發慈悲,把自己的兒子給那些虔誠的信徒送過去。
「你可真是慷慨。」科洛因挑眉看著他的「父王」。
「當然,我可是最慷慨的主人!」巴澤爾笑著回答,就好像沒听出來科洛因的譏諷,「那些可憐的小家伙都準備了兩個多月了,別讓他們失望,我的兒子。」
「準備兩個多月了,什麼?」
「搭設一個坐標。」
「雖然我只學了半年,但是,只是搭設一個坐標而已,應該用不了兩個多月?」如果在門這一邊的是巴澤爾,那麼另外一邊搭設空間門最麻煩的不是坐標——一滴惡魔的血,一個活著的混血惡魔,或者是上次大戰遺留的惡魔的皮膚、尖角之類的都可以——而是能夠承受空間聯通力量的載體,比如那個大廳里的地面,那種堅硬的能夠經受空間扭曲的石材,以及激活兩地大門的強大的力量。
「我不能讓他們覺得這一切都很簡單,不是嗎?」
「這些紅袍法師,和那些意圖打開地獄之門,意圖入侵地獄的神經病們,有關系嗎?」
「不,他們不是一伙的。」說到那些人,巴澤爾也收起了嬉皮笑臉,「不過你如果想找到你的人,這些人類會是很好的助力。」
「那我需不需要為他們做什麼?我是指像這種被召喚過去的情況……」科洛因可不想好不容易回到了地上,結果被當成了召喚獸,
「你是被我送去的,又不是簽訂契約後被拉過去的。」巴澤爾鄙視的看了科洛因一眼,「不過,為了讓他們賣力干活,你偶爾幫他們些小忙,實現他們的一些小願望還是可以的。」
科洛因點頭,知道自己不是召喚獸就可以了。
兩天之後,就是他離開地獄的時候。
「記住,一年內,你找不到他的消息,我就自己上去找。」
「其實你現在和我一塊上去不就結了?」
「不不不,兒子找父親私自離開地獄是很正常的情況。但是,我原本說了祝福他在地上世界快樂生活,結果不過十幾年就去找他?他會懷疑我一切都是做戲。」
科洛因用「你難道不是做戲嗎」的眼神看著魔王,而對方則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總之,時間到了,快下去!」
科洛因根本沒反應過來——面對這位可能是這個包括地上與地獄,所有種類中的最強者,科洛因也別想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魔王已經抬起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腿上,科洛因無法保持平衡,他的身後原本應該是堅實的地面,他卻一腳踩空,緊接著,巴澤爾的身影,魔界那被岩漿倒映得赤紅色的石壁天空,全都離他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