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
地點︰皇都禁宮;
「報!啟稟陛下,江湖神醫鄭天已經到達京城!」皇都內,眾多太監宮女臉上神色雖強作一副鎮定表情,但從他們眼神中那不時閃過的焦慮之色可知,此刻他們內心深處與臉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表里不一」這個詞語來形容。
已經好久沒有這般著急、焦慮過的眾多太監宮女,在听見傳訊太監這一句話時,眼神中,都不由自主的紛紛露出一抹亮光。
眼神閃過亮光之後,眾太監宮女卻又再次不約而同的流露出一抹擔憂之色,這其中,連那一直端坐在九五至尊之上的明孝宗,都不能避免。
「唉……」習慣性的嘆息了下,一身皇袍加身,臉上神色卻早已憔悴的明孝宗,此時在听見傳訊太監這話後,也不得不略微打起精神。
臉上稍帶著些許活力神色,抬頭望向至尊寶座之下——正目不轉楮望著自己的眾多太監宮女,明孝宗心里,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夕日落幕之情,如今他自己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而太子的病情又不見好轉。
嚕了嚕略顯干澀的嘴唇,本想喝口茶水的他,余光卻發現,身邊的茶杯,早已經冰涼見底。
「傳!」微微搖了搖頭,明孝宗嘴里最終吐出了這個字。
「聖上有令,傳江湖神醫鄭天!」明孝宗的聲音才落,傳訊太監那尖銳的聲音,就在整個皇宮響徹。
與此同時,皇宮外,一群一身火紅,腰間挎著腰刀,一臉凶煞之氣的錦衣衛,圍著一個一身白衣,面目清秀,肩上挎著一個江湖郎中的醫藥箱,青年大步的向那以往本是群臣議論朝政的金鑾殿。
被眾多凶神惡煞般的錦衣衛圍著的白衣青年,臉上神色沒有一絲驚懼不說,相反卻露出一臉的饒有興趣之色,同時還不住的向四周張望著。
「鄭天,看什麼看!快點,萬歲爺已經傳你了,待會兒見了萬歲爺,你可要識趣點,千萬別冒犯了龍顏!」走在最前面的司禮太監,雖然已經年邁,但那早已經練得銳利無比的雙眼,還是將身後鄭天的舉止,給看的一絲不漏。
「是,是,是……」止住腳步,鄭天臉上立馬露出恭維之色,連連抱拳稱是,但若是有人仔細去琢磨鄭天此時的眼神,就一定會發現,他的眼神深處,流露的盡是不屑和嘲諷之色。
「哼,媽的,一個陰人,也敢在在老子面前裝腔作勢,看老子不好好整治你一下」,嘴角笑意不易察覺的一閃,鄭天那藏于袖中的右手,一根透著寒意的銀針,忽的出現在他的雙指間。
「哎喲!」心里本還略有一絲洋洋自得的司禮太監,忽的覺得後頸處一麻,緊接著……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在鄭天和眾錦衣衛疑惑不解的注視下,司禮太監就這麼平白無故的在眾人面前瘋癲大笑起來。
「哼,這皇家,沒有一個好東西,連一只陰狗,都如此!」臉上表情和眾多錦衣衛一般無二,心里,鄭天卻是有著另樣的想法。
「找我來,不就是為了讓我醫治那被老百姓私底下喚作花花太子的朱厚照?連你們皇家引以為傲的御醫都治不成,居然找我來,哼哼……看來這正德這次得的花柳病,害的還真是不淺,不過你們既然找到了我,那……」
想到這,鄭天嘴角再次露出一抹笑意,而這時,司禮太監李公公卻已經狂笑著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唉呀,李公公,你這是怎麼了,快讓草民瞧瞧……」似是突然反應過來的鄭天,臉上帶著關切之色,急忙撥開正圍在司禮太監面前的眾多錦衣衛,他蹲在司禮太監面前,雙手猛地用力,一把就將正在大笑翻滾的司禮太監摁住。
裝模作樣的探查了下,接著在眾錦衣衛一臉不解的注視下,鄭天對著司禮太監的後頸猛地一拍。
「啊!……」
皇宮內,突然響起一聲陰陽怪氣的嚎叫聲。
「呃……」位于聲源最近的鄭天,這時臉上的表情盡是苦瓜色,他怎麼也沒想的,這太監痛苦的嚎叫聲,居然有這麼大的殺傷力;
而當鄭天看到周圍那些早已經用雙手捂耳,盡是一副早有準備的錦衣衛時,臉上的表情卻是愈發的精彩起來。
毫無征兆地站立起來,鄭天雙目噴火的瞪視著這些一臉幸災樂禍的錦衣衛,沉默了半天,最後神色再變,終于,哭喪著臉,他吐出這樣一句話來︰「你們怎麼不提醒我?」
而這時的錦衣衛,卻向鄭天表現出了平日的訓練素質,沒有誰帶頭,眾人紛紛不約而同的轉過身軀,仰頭望天,表示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更是讓鄭天再一次陷入極度的郁悶當中。
「你們……」
「啊,多謝鄭天神醫相救,神醫不愧是神醫啊,這麼快就將咱家的這急癥給治好了。看來這次太子爺的病,根治有望了,這可真是天佑吾皇啊……」
看著還在地上癱坐著的一臉奉承之色的司禮太監,听著他那滿口的恭維話,鄭天心里卻是開始尋思,怎麼整治眼前這一群有意將自己給賣了的錦衣衛。
不遠處,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啊呀,李公公,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坐在地上啊?您和鄭神醫,可要快點啊,皇上在大殿上,可是等不及了!」
就在鄭天剛剛想出一條毒計時,一個身著青色宦官服的老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一臉著急之色的朝著鄭天這邊走來。不過從小就在江湖混跡的鄭天,很是敏銳的從這太監眼神中捕捉到了那抹竊笑之色。
「哎喲,李公公,你可是我大明的棟梁啊,怎麼這般不顧體面的坐在地上呢,你看看,這還是在……」如鄭天料所料想的一樣,這走過來的太監,還離得有一小截遠,就面露嘲笑之色開始數落起司禮太監李公公。
「哼,劉公公,咱家的事情,就不勞您操心了!勞駕了您吶,那可是會折咱家陽壽的!」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陰陽怪氣的說著話,李公公重新站立起來。
在鄭天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被李公公一把抓住了胳膊,絲毫不理會鄭天充滿厭惡而又無奈的目光。李公公狠狠的瞪了一眼青衣老太監劉公公,左手拂塵微微一仰,冷哼一聲後,轉頭對著鄭天輕喝道︰「我們走!」
在劉公公神色淡漠的注視下,李公公一把拉著鄭天,帶著錦衣衛眾人,一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向不遠處的大殿走去。
「呸!什麼玩意兒!」朝著鄭天等人離去的方向呸了一口痰,劉公公臉上表情重新換做以前的那般面無表情的模樣,掃視了後站立的兩個唯唯諾諾的小太監道︰「走,跟咱家去太和殿見皇後娘娘!」
司禮太監李公公,帶著鄭天來到金鑾寶殿,吩咐了幾句,便率先走了進去,「稟皇上,神醫鄭天已在門外候旨!」
此時的鄭天,站立在門楣一側,將臉上那僅存的一抹放誕不羈之色收起,剩下的,盡是慎重之色。帝皇,明孝宗這一生勵精圖治,日漸培養成的那掌控一切的君威,已然叫天下人不容小視。
「傳他進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帶著三分疲勞之之氣,緩緩傳入鄭天的耳中。
緊接著,司禮太監李公公那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尖叫聲響起︰「傳——鄭天!」
整了整衣角,鄭天臉上帶著一副聖徒朝聖的表情,緩慢而又穩步的走入金鑾寶殿。
「媽的,這皇帝老兒,一听聲音就知道你脈弱腎虛肝火旺,再瞧你這面色,沒有能人相助,若是能活過這一年,我鄭天的名字反著念!」
才只一進門,鄭天便不著痕跡的看了看至尊寶座上——那位手握乾坤、執掌天下的明孝宗,隨即他便在心中暗自開始對明孝宗進行職業評論。
「草民鄭天,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心里對明孝宗充滿極度的埋怨和鄙視,但在外表上,鄭天還是明白該怎麼做的;鄭天是被錦衣衛強制擄來的,替皇家治病沒有一點報酬不說,還提心吊膽的惶恐不安。
「平身!」明孝宗微微一提手,示意鄭天站立起來後,繼續緩緩說道︰「鄭天神醫,太子的事情,若辦成了,一切好說,若辦不成,朕也不怪你,去吧!」
明孝宗話一說完,便緩緩揮了揮手,也不再多交待什麼。大殿左右的侍從,立刻走來四人,帶著鄭天向金鑾寶殿外的奉天宮走去。
「說的好听,辦不成也不怪我!那些被你砍頭抄家的御醫,又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的鄭天心中如是想著,臉上卻只得露出一副如沐大恩的表情,再次拜倒在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侍從帶著鄭天走出金鑾殿後,大殿上的眾多太監侍女,望向鄭天的余光,全都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同情之色。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金鑾寶殿。司禮太監李公公,突然跌跌撞撞進門,面露古怪之色,吞吞吐吐說道︰「皇、皇上,太子……太子有救了!」
「恩?真的?」一直癱坐在至尊寶座上昏昏入睡的明孝宗,在听見司禮太監李公公這話後,連李公公冒冒失失闖進來的過錯也來不及追究。明孝宗猛地站立起來,一臉激動而又震驚的看著李公公,其實,原本他並沒有報多少希望,這個消息著實讓他振奮不已。
「咳咳……」站立起來後,明孝宗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此時的尷尬之處,咳嗽一下,不著痕跡的將臉上的表情重新恢復成以往那副天下盡握的神色,整了整衣襟,重新端坐在至尊寶座上後,明孝宗才緩悠悠繼續問道︰「給朕細細說來!」
「皇上,神醫鄭天說,太子的病,還有救,只是,只是……」一臉激動的說出頭一句話,這後面的,司禮太監李公公臉上,卻是露出一臉的為難之色;
「只是什麼,別磨磨蹭蹭的,快給朕說!」听見第一句話,明孝宗臉上布滿激動之色,但李公公後面一臉為難的樣子,讓明孝宗的心里很快忐忑難安起來。
「神醫說,神醫說……」了解詳情的司禮太監李公公,本想一鼓作氣的將實情說出來,但話一到口,卻再一次很不爭氣的咽了回去。
「他說什麼,快給我講……」這時明孝宗再也做坐不住了,右手猛地一拍龍椅,站立起來,向跪立在下面的李公公怒目而視,不悅之色盡顯。
而明孝宗的這一舉動,讓大殿中的所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一臉的惶恐之色。
「陛下,奴才,奴才不敢說….」明孝宗的這一舉動,讓熟知明孝宗的性格並且本就有些心懸的司禮太監李公公,愈發的畏懼起來。
李公公的這番神色表現,讓明孝宗心里更加的不安起來,他右手指著額頭貼地的太監,大聲喝道︰「說,依著神醫鄭天的原話說來!」
「是!」有了明孝宗這句話,早就圓滑無比的司禮太監李公公,暗自吐了一口氣,理了理臉上的神色,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說道︰「陛下,神醫鄭天是這樣說的,唉,難,難啊,太子爺的病,已經病入膏肓,要想根治,只有去根,難,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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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短暫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什麼!去根?」半響才反應過來的明孝宗,再次將龍椅用力一拍,瞪視著雙眼,怒目赤紅,他狠狠盯著李公公的臉。
「陛,陛下,這,這就是,就是鄭天的原話!」唯唯諾諾的說出這句話,李公公心里盡是忐忑,跪在那里將額頭再次貼在地面上,不敢正視龍顏。
「去根!哼,這個鄭天,居然懷著這般狼子野心,欲要謀害我大明太子,斷送我皇朝根基!來人呀,給朕將他拿下!」近日來,本就心有戾氣的明孝宗,雖說連殺了近十位御醫,但那郁抑之氣,還是沒有徹底去掉,現在突然又听聞鄭天的醫治之法是讓太子「去根」,明孝宗頓時火冒三丈。
「陛下聖明,奴才先前一看,就知道這鄭天心懷不軌,如今終于露出了他的爪牙,江湖郎中治病多是一些歪理邪論的手段」,李公公打小就在皇宮內生存,好不容易才能坐上司禮太監這個位子,除了靈活的頭腦外,見風使舵的本事,他可是不比其他任何人差上分毫。
「陛下!」這時,一個身著戰甲的侍衛,帶著另外四人禁衛,來到大殿,半跪著等候明孝宗的命令。
「哼哼,去,將鄭天拖出去斬了!」丟下這句話,明孝宗搖了搖頭,帶著侍從拂袖離去,向著寢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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