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到達醫院的速度快得驚人,至少林茜這麼覺得。
「護士,我是RH陰性血,抽我的血。」氣喘吁吁的潘安看了坐在手術室外休息椅上林茜一眼,轉身對護士說,「我是,是傷者的兒子。」
「怎麼現在才來。」護士怨怪道,「手續後補,人命關天。快點跟我過來。」
跟護士去驗血抽血之前,潘安望著林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快去啦,要說什麼先憋著,我又不走。」林茜手搖得撥浪鼓似的趕人。
似乎安下心來,潘安緊繃的情緒松弛了很多。也許這就是他想要听的。我不走。
不過半個小時,護士推著坐輪椅的潘安到林茜的旁邊。
「要他躺床上休息血沒了,再造也得給身體喘口氣不是。非要到你這兒來。」照顧潘安的護士十分不滿他的任意妄為。
潘安的臉白得跟張紙一樣,想扯個笑容給林茜看,不比驚悚片效果差。這娘倆一樣樣的,屬鬼的人,老整些不著邊際的事。
「潘總您要有指示下達,叫我過去不就好了。」林茜站起來要推潘安,「里面那位已經足夠驚險刺激,您就別再折騰我的小心髒了。」
「坐下坐下。」潘安聲音都弱了幾分,「知道我沒了血還窮折騰我,你故意的。」
白了潘安一眼,林茜沒好氣的坐下。護士無奈看了看他倆,笑得很了然的走開。
「那護士姑娘想多了。」林茜嘆氣,「你這都往我頭上扣幾次帽子了你說。」
「帽子是他們給你扣的,不樂意戴摘了不就完了。」潘安不以為然。
「姑娘家的,清白重于泰山啊潘總。看在今天我通知你救你親媽的份上,以後別再耍我了。」林茜頗誠心向潘安作揖。
其實我從來沒想耍你玩,我是真的覺得跟你一塊兒挺輕松自在的就想耍貧逗樂開玩笑。潘安很想一本正經的對林茜說這番話,話擱肚子里半晌沒反應。血抽太多了,肺腑之言涌不上腦門出不了口。
「好。」最後蹦出意味不明的字眼。活像之前潘安真把林茜當猴耍了一樣。
「想說什麼?」林茜問,「謝謝或者怪罪都不必了,一切都只是為了救人。」
「我以為,不說子孫滿堂,至少會有個男人陪在她身邊。」潘安說。
「你們分開多久了?」
「小學五年級期末考試的獎勵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花手帕那種娘炮的玩意。」潘安弱氣笑笑說,「可就是那年,他們離了。手帕是她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
數十年光景,匆匆如一聲嘆息。離婚是倆個人的感情破產,不管誰更對不起誰,對自家兒子不聞不問總太狠心了些。
「听說她曾有精神病史,是當年受了嚴重刺激才會忘記你的。」她是愛你的。精神病史雖是道听途說,此刻林茜寧可信其有,成全潘安暗色童年里的溫情部分。
「她離開父親和我是因為男人。她痛哭流涕的對父親說那個人是她半輩子等待的,」潘安有意停了停,鄭重引出下文,「真愛。」
真的嗎?那當年的安雪蘭足夠勇敢。林茜話沒出口,結論已下。
「真愛之旅的終點居然是精神病。」潘安崩著臉,話里卻全是笑,「如今連陪在她身邊都嫌多余,只給她一套房子一些生活費,半死不活的養著。不過,情義有價,總還是有。她半輩子的等待也不完全所托非人。」
「這些話你躺著說中氣會更足。」林茜實在受不住潘安那張白紙臉,「愛怎麼說怎麼說,我都听著,就別在這半死不活坐行?」
「就在這行嗎?我不說了,你也不用再听事不關己的陳年舊事。」潘安按住林茜推輪椅的手說,「就在這。」
手術室門上的燈依舊閃著瑩瑩紅光,那是脆弱易碎的生命線,一頭系在安雪蘭的身上,一頭系在潘安的心中。背叛,拋棄,別離的愛恨情仇,在生死面前,至少暫時擱置了。
許是刻意,或者只是巧合。潘安始終背對手術室,背對那紅光。林茜凝視潘安的後背,看他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久久沒有離開。厚實的棉外套阻隔了潘安的溫度,可林茜就是感覺到了他深刻的不安。他的手,應該是冰涼的。林茜想著,輕輕把潘安的手放回原處。
「你去哪?」潘安急急問。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多像個膽小沒用的小孩。
「拿毛毯。」林茜早就注意到潘安大衣沒穿,打底的毛衣也沒一件。出門太著急了。
把潘安嚴實包裹好,林茜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得意作品,噗哧就笑了。
「不冷了?」林茜邊問邊笑。
「冷?室內溫度得有15度,你是想熱死我。」潘安很不滿,只是嘴上。他並沒有卸掉身上的粽子皮。整個過程潘安都很安靜,氣色有微妙的變好。陸燕青也會這樣對他嗎?想想,這個角色似乎一直是自己在做。
「沒事的。」林茜在潘安身邊的休息椅上坐下說。
「嗯?」
「阿姨會沒事的。」林茜很認真的看著潘安,微笑的說。
原來她笑起來的時侯,眼楮會彎成月牙的形狀。柔軟,明亮,舒心的月牙。潘安不由自主也彎起了嘴角。老舊的記憶有瞬間的雀躍。是的,躺在手術室的安雪蘭,他的母親,也這樣對他笑過。在潘安童年所有緊張無措的時刻,給了他最大的力量和鼓勵。
「嗯。」潘安點了好幾下頭。篤定的。
陸燕青好像沒這樣笑過。潘安不知為何又想到了陸燕青。聯想展開得有點太頻繁了。他自嘲。此刻他的困意一波比一波更洶涌,好好睡一覺。潘安沒有跟林茜打招呼,放心的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