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在醫院門口停留了很久,一支又一支不停地抽煙,也沒能理清心中的千頭萬緒……車子開到住處,潘安突然覺得很累,不管陸燕青現在是不是在家,他都再沒力氣應付。想到這潘安不覺苦笑,應付,他和陸燕青之間已經變成這個詞了嗎?
踩下油門,潘安無心再思考這些兒女情長,徑直往安居集團開去。雖然今天是潘安的休息日,但從兩年前就開始籌劃的六盤連動項目現在進入到了關鍵的沖刺階段,項目拿下後安居在業界的地位將提高至少一個檔次,發展視野也將迅速拓寬。
安居集團的大會議室里,項目小組的成員們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資料整合。
「潘總,你今天不是休息嗎?」營銷總監李路看到潘安有點驚訝。
「我掛心公司里的事,反正休息也無非是在家里睡大覺。」潘安坐下來抄起手邊的文件細細翻來,「政府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國土局,稅局,房管局那邊基本都通了,沒什麼問題。」說話的是項目組執行經理蘇吉晨,「建委這次倒非常意外的有些不順。」
建委?潘安的神色一凝,怎麼可能。
「怎麼說?」潘安雙手交叉胸前,靠進椅背里說,「肖科什麼態度?」
肖科是建委專門負責項目招投標,及舊房、舊村改造項目立項的部門主任。潘安從入行初期就知道和政府,特別是建委打好交道的至關重要。肖科並不是獅子大開口的人,他喜歡細水長流,講求穩妥牢靠,萬無一失。養兒防老太扯淡,晚年不要流落街頭就好咯是肖科時常掛在嘴邊的玩笑話,看得出他並不貪心。
而一直以來潘安也都做得讓肖科很滿意,政府和發展商之間雖然不可能有多堅不可摧的關系,但畢竟不是股市,風雲突變的機率微小。(請記住我們的網址)所以潘安也實在詫異了。
「模稜兩可。三區舊房改造的立案明明已經通過,現在肖科居然說建委要再考量,有撤項的可能。」蘇吉晨言語間甚是擔憂。
「撤項?」潘安面色大變,「這麼重要的消息怎麼不告訴我?!」
「肖科只說是可能。我認為他其實只是在推托。」蘇吉晨說,「我們的對手可能在背後搞了小動作。」
「對手?你是說榕生集團。」潘安問。
「嗯。垂涎三區舊房改造的公司很多,數我們和榕生最有競爭力。榕生這幾年一直被我們踩在腳下,估計也想拿這個項目重奪曾經城內地產第一交椅的位置。」
其實潘安並不在乎安居在城內排第幾,只是六盤連動如果沒有三區項目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實現,那他這幾年來的心血都將付水東流。不行,一定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紕漏。
「我再去找肖科談談。世上沒有新鮮事,發生得了的,總會有解決辦法。」
目送風風火火的潘安遠去,蘇吉晨的眉心並未多少舒展。
肖科比約定的時間晚了10分鐘才出現,這不是他以往的作風。潘安心中鼓聲雷動,表面還是風平浪靜的起身相迎。紅是城中顯貴聚集的私房菜館,潘安一直覺得這里的菜式無甚特別,但肖科最是喜歡來。想來菜不是重點,象征才是可玩味的。陸燕青曾經也很喜歡來紅,重新在一起之後倒一次也沒听她提起過要來。潘安不明所以的想起陸燕青,直到握住肖科的手客套的寒暄,才揮散去腦海中突兀出現的插曲。
「看來要提前恭喜肖大哥了。」潘安招呼服務員上菜,給肖科面前的酒杯斟滿五糧液,自己先飲為敬。
「潘老弟這是什麼話?」肖科但笑,也未有詫異神情,小小喝了半口酒。
「建委如此信任肖大哥,把大項目都放您身上,這加班費實在要好好算一算啊。」潘安說完又給肖科滿上酒。
「老弟有所不知,我這把老骨頭今時不同往日,一點小事處理起來效率都大不如前了。」肖科笑說,「哪來的什麼大項目。」
潘安酒抿在嘴里停了幾秒,辛辣味逐漸散滿口腔才送下喉嚨。事情似乎比他想像得要棘手得多。
「肖大哥過謙了。除非三區舊房改造的項目有什麼變動,不然其他項目都望塵莫及啊。」潘安不動聲色地說。
肖科的面色明顯一變,不過一杯小酒下肚,又恢復常色。
「三區的事現在不好說,上頭的意思沒定,大家也都在等。」
「立案不是通過了嗎?」
「是通過了。」肖科抿抿嘴說,「不確定的,是給誰做。」
潘安心下一沉,事情總是怎麼擔心怎麼來。他對安居提出的投標方案十分有信心,基本是十拿九穩的略顯自負的心態。
「招投標一天沒開始,一天也確定不了,這很正常。」
「老弟,」肖科破天荒主動給潘安滿上酒說,「這次,你可太掉以輕心了。」
「肖大哥的意思是?」
「沒什麼是永恆不變的。特別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肖科飯間第一次對上潘安的眼楮,「老弟,也別太失落了。」
「肖大哥這麼說,安居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潘安感覺心頭冰冷。
「百分之八十。」肖科說完抽出兩根中華煙,一根遞給潘安,不過對方沒接。
「那還有百分之二十……」潘安喃喃。
「潘安,你明白我所說的。」肖科深吸了口煙,不大的包房內彌漫開來淡藍色煙霧。
「為什麼?」潘安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安居的投標方案你也看過的。」
「不是方案的問題。」肖科說。
「那為什麼?」潘安急切地問。
「榕生集團搶在安居前面把方案遞到上頭那了,這我也有責任。」肖科又猛吸了口煙。
「遞上去快不代表內容能優于安居。」潘安提高聲音道,「我對安居的方案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你們的方案一樣。」肖科的臉在重重煙霧的環繞中愈見模糊,「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巨大的蜂鳴聲瞬間包裹住潘安,他本能的閉上眼,眩暈幾乎要把他擊倒。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潘安臉色慘白地自言自語。
「老弟,我是相信你的。你有多少斤兩,這幾年合作下來我很清楚。不過東西擺在眼前,我也無能為力。」肖科說完輕聲嘆息,一支煙也抽到了盡頭。
潘安很想說點什麼,可他內心翻騰如海嘯,一張口似乎五髒六腑都會噴涌而出。
「以後總還有機會的。」肖科起身拍拍潘安的肩,「先走了,還有點事。」
肖科不說這話倒更好些,戰場敗將才需要這樣毫無意義的安慰。潘安輸了,輸給背後一槍,輸給他無比信任的左膀右臂。這個殘暴的事實如此鮮血淋灕,即便閉著眼,他也能聞到令人反胃作嘔的味道。背叛和出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