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媽媽拉著我的手,央求道︰「亮仔,要不你也幫忙勸勸你爺爺。從小到大他最疼你,也許你說的話比我們有用。」
「嗯。」我點點頭。
可是從舅舅的新樓房里出來,在彎彎曲曲的巷道里走了四五分鐘,來到爺爺的老屋前面時,我又拿不定主意了。
青瓦還是我記憶中的青瓦,只不過像被人傷害了的魚鱗,好些地方不規整,屋檐邊上的房梁甚至駝下,如體力不濟的老年人。泥牆還是記憶中的泥牆,只不過像敷了劣質粉霜的姑娘臉,好些地方鼓起或者掉落。特別是窗戶周圍,連泥磚都突出來,凹凹凸凸的如同牌桌上沒有碼好的麻將,仿佛伸手就可以抽出一塊來。
即使如此,我還是聞到了小時候的味道,清新的泥土味,混雜著老屋里被蹋得瓷實發黑的老泥土味,還有一點點因為潮濕引起木質家具發腐的酸味。
再往前走,就聞到了水牛的味道,那是舅舅剛剛給牛喂過水;聞到了草灰的味道,那是外婆在火塘里燒飯;聞到了米湯的味道,那是媽媽幫忙在木盆里漿洗被子;最後聞到了香煙的味道,那是爺爺伸出燻黃的手指正在撫模我的腦袋。
我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像小時候那樣急不可耐的往老屋里奔。
跨進門的那一刻,我差點喊出「女乃女乃,爺爺,我來了。」
我張開了嘴,但是沒有發聲。
女乃女乃的黑白遺照高高懸掛在堂屋的牆中央。
女乃女乃在我讀大三的那年就去世了。可是每次走進老屋,我還以為她會出來接我。
我想,爺爺也有同樣的感覺吧。
我決定不勸爺爺。
堂屋的牆確實塌了一面,但幸好沒有影響周圍的牆和房梁。空出的地方,用四五根松木支撐起來,像一扇放大了好幾倍的簡易窗戶。不用進臥室的門,就可以看見一半爺爺睡的床。我無法想象牆塌掉的那個晚上爺爺是怎麼度過的。
我喊了好幾聲「爺爺」,不見回答。但是老屋里的門都敞開著。
出來問了問鄰居,說是見他去了炎爹家。
雖然很多時候想著念著這間老屋,但是此刻我一點也不想在這里逗留。我將老屋的大門掩上,急忙回到舅舅的新樓房里。
媽媽見我回來,充滿期待的詢問︰「你勸你爺爺了嗎?」
我沒答理她,徑直回到桌邊坐下。
媽媽見我情形不對,沒有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