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我听得出是明蘇那只該死的老鳳凰,听他聲音如此想必是與西若很是熟識,若是我貿貿然的答話保不齊就出了什麼岔子,于是思來想去我還是杵著的好吧。
「你去看過文康了沒有?」明蘇又繼續問,我在腦子里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文康是北海的水君,從前瑤池蟠桃宴上有幸還見過一面,都如何傳說來著?好像說的是文康原本是個斷袖,多年不曾娶親,北海新接任的龍王很是心急,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到底還是娶了親,他娶親之時,我在九重天還沒有惹禍,但卻是因為何事沒去觀禮來著?
是了,那時都說九連山上開不出絢爛的桃花,我氣不過,闢開東山撒下綿延三十里開外的桃花種,可結果一朵都沒開,因這被羽紅笑了許久。父君後來見我沮喪勸慰我說,草木一族天生無情,九連山上也只有在我降生那年稀愣愣的開過幾朵叫不出什麼大名的花,讓我別難為天地之四時,陰陽之平衡。
但我很是不認命,四處尋上好的桃花種,最後把這主意打到了碧落。但那地方確實是個去過一次都不想再去的地方,那里的桃花根長在牆面上開得嫵媚,瓣瓣重疊,紅得好像嗜了誰的血般,我用手去踫,沾染上一手桃花紅。
還有個我不知名的仙兒提醒我,桃花紅毒入心肺。
我以為我小命是要喪在那里的,于是托那個仙兒給我父君傳個話,傳的什麼話卻在如今想不起來了,能記得的就是半邊手臂麻得沒有知覺,我靠在牆根下倒霉的等死。
那個仙兒過來蹲在我面前,臉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上半邊臉擋得嚴嚴實實的,因此他的模樣我看不出來,但看他撩開袍角蹲下的作派是個曾經受過良好教育有修養的仙兒,他蹲著看我很久,帶著邪氣的輕笑說的是︰「要不我做些桃花糕毒死你算了。」
我還咧嘴的笑來著,在九連山上花糕是個稀少的東西,我嘴饞又好這口常常借故流連在父君的魔羅之域只為吃那花姨做的噴香的糕點。
他自然沒做桃花糕毒死我,反而抱著我去碧落的一處冰泉把我扔在里邊泡了好幾天,那地方冷得我直打哆嗦,我想從里邊鑽出來,可是那個銀面仙兒坐在泉邊兒悠閑的飲茶,見我有這舉動冷冷的說了句︰「你鑽出來試試。」
好吧,為了解毒我忍了便是,不曾想的是,我哆嗦得正盡興,就听他淡淡的說著︰「男女有別,我這茶還沒喝完,你就鑽出來,也不怕丟人。」
這話落定我羞赧得把腦袋扎在冰泉之下,可是忘了我自小不會鳧水,把我嗆了個半死。自然,他是不會讓我死的,把我從冰泉上撈出來,我死命的摟著他的脖子,委屈得哭得不像樣子。
我把讓他給父君傳的話記得不清晰,卻把我摟著他哭的情形記得像在心上刀刻的一般,我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扎在他肩際,哭得很沒有章法,更沒有章法的是,我說︰「我還想著我若是活過來,便好好報答你,你把我溺死在冰泉里還怎麼報答?我還沒見你真容,我死得怎能甘心?」
他身子頓了很久,本來摟在我腰上的勁兒也松了,我險些出溜下去,只有更緊的摟著他,他嘴邊的熱氣在我耳邊一忽又一忽的,他問我︰「你該如何報答呢?」
我很用心的想了很久,但九連山沒有什麼寶貝,要說寶貝也只有一樣,便是連心草了,可連心草連著我的小心肝兒,我有些舍不得,于是我很是為難。
他戲謔著又問︰「以身相許?」
我衡量了又很久,從前父君說過的,女子尤其是九重天上的女子最應當學習的品德便是女子當自強,這樣即便是將來的夫君花了心還不至于尋死上吊,所以我歷來都將以身相許的事看得十分之相當之重的,也正因為如此的他這樣問了讓我更加為難。
「若不然,若不然我……我給你做飯吧?」我騰出的手還抓著他面具旁散落的幾縷發絲放在手里把玩,九連山上要說做飯好吃的也便只有我了,每當我要親自下廚,羽紅都會著急的跑出去看是不是太陽星君從西邊升起,但很顯然的,銀面人並不覺得會怎樣,他反問了句︰「做飯?」
我連連點頭,很是誠心。
他猛然摟了我一下,我沒有防備更緊密的朝他歪去。
這一歪,嘴唇不偏不倚的歪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四周萬籟俱靜,只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還有淡淡飄過來的茶香,是碧潭飄雪,還是龍戲珠?
我不知道是因為緊張分神去想著他喝得到底是什麼茶,還是因為我原本對我的初吻沒那麼在意,總之我沒有騰出手來甩他一個大嘴巴。
不但沒甩,還索性閉上了眼楮,而他很顯然的也如我一樣不懂風情,蜻蜓點水般的親了我一下就放開了我,我想,當時我閉著眼楮的神態應該是很滑稽。
他說︰「你這麼笨,能做好飯?」
我覺得很沒臉,于是把腦袋咯在他的胸前,我嘟囔嘟囔的︰「你都親了我,那你……你……你以身相許我算了。」
這話說完,我覺著,我把九連山的臉都要丟盡了。
因為,在這一瞬間我把父君曾經囑咐我的話都拋到九霄雲外,但他半天沒答我的話,于是我覺得這臉丟得很不值得,只好又嘟嘟囔囔的說,「我看,我看,還是算了……我怕,我怕這樣回去,我父……」我又趕緊的改了口,「我爹,他會打斷我的腿。」
他怎麼把我安放在冰泉下的石台上,我頭腦昏昏並不知道,露著脖子哆嗦得愈發厲害,就這麼的又哆嗦了幾天,他說我可以走了的時候,我才鑽出冰泉,他背對著我,一套桃花紅的衣裙放在台上,我夠著夠著套在身上,套到一半他才冷不丁的說出一句話來,讓我滿臉潮紅,「肚兜在最下面。」
于是,我紅著臉把穿好的外衫又悉數的月兌下來重新再穿。
這當中,他沒再說一句話,我偷眼看著他的背影,看來看去竟看得有些出神,出神到把前襟兒的帶子都系錯,他回身看我之時,歪著頭看我很久,而後邁著步子過來,我不由得退後一步,這一退又險些退回冰泉里。
但他攬住了我,我抿著嘴唇,在想他會不會再過來親我,可他沒有,只是嘴角含笑的把我系歪的腰帶又重新系了一遍,我很想伸手把他臉上的面具掀下來,可是停到半空中又停下了。
我想的是,如果這麼做了,他會不會揍我。
所以我只好低著頭,一遍一遍揪著自己的袖角兒,他看我很久之後才說道︰「你爹……平時管你很嚴麼?」
我腦袋垂得更低,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從前父君管我都是因我少時淘氣,他沒再說話,過來牽我的手,手心傳過來暖暖的感覺,這和從小我拉著周曲時的感覺很是不同,于是我要死般的問他︰「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但等他側過頭來看我的時候,我又泄了氣,接下來的半句原本是可不可以讓我喜歡一下的話換成了,「松開我的手?」
說完,我便後悔了,因為他不動聲色松開,我心里又失落得夠嗆,一路在痛恨自己為啥說出那麼煞風景的話。碧落之外已經是朝霞萬丈,雲絮絲絲片片,把我粉女敕的心擾得有些紛亂,我跟在他身後問他的名字,他卻只是笑笑,說︰「待你再長大些我去九連山找你。」
我一愣。
他揉揉我的頭發,我窘得滿臉通紅,想了很半天才嘟囔著說︰「你救了我,我還是要報答。」
他抱臂的看我,「做飯?」
我搖搖頭,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空氣寂寥得連丁點聲響都听得見,風聲從我耳邊撩過,擾得我耳際有些癢,手放在耳朵上又放到脖子上最後還是兩手交握,握得都出了汗時,我才把心里話說出來︰「你親了我……親了我……又救了我……那,那……你以身相許好了。」
「不怕你爹打斷你的腿?」
「那你……你帶我跑好了。」我想,我父君日後肯定要後悔為何生了我這麼個沒有良心的閨女,我踢著腳下的石頭子兒,一下又一下的,直到踢得我的腳尖而有些疼。
待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我見他正在沉思著什麼,他看我在看他才說︰「等你再大一些再說。」
我咬著嘴唇,心里有些難受。
那一年,我剛過萬歲關口,剛襲神女的位,春心懵懂便被拒絕,很是傷情,于是我賭氣連他名字都沒問,很是狼狽的逃回了九連山,躲在後山約有千年,以至于北海水君文康殿下大婚,我雖為神女卻並未列席,事後還听羽紅說,上上下下都傳言九連山的神女架子很大,仗著有半邊魔族血統不屑于和其他仙兒走動。
唉,這往事想來,我被他人錯怪得很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