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和沈老三回到車隊時,那三個被打傷的家伙躺在邊上,嘴中哼哼唧唧的,十多名鏢師倒有一般還在沉睡,其他人都是醒著坐起來,懷中抱著兵器,用很奇怪的目光看著韓漠,至于貿易行的伙計們,一個個都顯出恭敬且感激的神色。
那邊宋管事正拎著料筒,手里拿著大木勺,正在給駿馬喂料,看到韓漠回來,臉色發白,做得更是仔細,不敢怠慢。
「大家都歇息!」韓漠揮揮手︰「明兒還要起早趕路呢!」
眾人頓時都靠坐下去休息,那些鏢師倒還罷了,只不過那些得到銀子的伙計們,卻是滿心地歡喜,一時間怎麼也睡不著,竊竊私語著。
韓漠見到紅袖獨自坐在一棵樹下,正要過去,卻忽然感覺有一道極犀利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不由轉過頭去,卻看見鐵奎也坐在一棵樹下,懷中抱著大刀,那一雙眼楮在淡淡的月光下極是犀利,正盯在自己的身上。
韓漠也凝視著他,二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終是鐵奎微微點點頭,抱著大刀靠在樹下閉上眼楮,韓漠微皺眉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心中卻是覺得這個鐵奎很有些味道。
一夜無話,次日又是天剛蒙蒙亮,鐵奎便召喚眾人起身收拾,繼續啟程。
這一次,宋管事卻不敢往前面行了,只是乖乖地跟在韓漠的後面,雖然心中恨的咬牙切齒,但是面上卻小心翼翼,不敢表現出絲毫的怨恨。
接下來兩日,一路順利,行路的速度也快,就如韓漠所吩咐,一路上喂馬的活兒都交給了宋管事,加上拉車的馬匹,四十多匹駿馬喂起來,也確實讓這宋管事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辛苦。
韓漠一路往南風去,他卻不知道,此時的燕京,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
……
燕歷平光九年五月初二,韓漠離京已經三天。
已是夜深時分,大燕皇宮深處,乾心宮內,滿臉疲態的皇帝依然挑燈夜讀,依然是那本司馬遷所著的《史記》。
雖然才四十多歲,但是皇帝的精神看起來完全不似年富力強的中年人,他總是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倦,他的心很累!
但是為了曹家江山,他卻必須撐下去,他要找尋真正的帝王之道,要找尋駕馭臣子的方法。
這幾年來,宮里的妃嬪們其實過得很苦,對于大多數妃嬪來說,她們甚至連續幾個月都不能見到她們的丈夫,更不要說听到幾句貼己的話兒,一個個獨守空房,像韓淑妃那般受到寵幸三天兩頭就能見到皇帝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今夜皇帝並沒有前往長,只是在乾心宮挑燈夜讀。
現在最困擾皇帝的問題,便是此番談判之事。
眼看著朝堂三派勢力形成,自己苦心經營由韓家來牽制蕭蘇兩家的目的達成,接下來只需要從中挑撥,讓三大世家互相傾軋相斗,然後慢慢壯大皇族的勢力,整體戰略已經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按照他的計算,只要經過兩三年,這三派勢力必定斗的是筋疲力盡,世家的實力也定然會大大削弱,到時候皇族的實力絕不可與現在同日而語。
他做的就是要忍耐,等待!
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幾大世家即使清楚皇族這種世家制衡的意圖,但是他們卻不得不明爭暗斗,按照老話來說,各大世家沒有退路,只能拼死向前。
一切似乎都很不錯!
但是該死的魏國人卻陳兵邊關,挑起了戰事,而蕭家敏銳預感到了這次良機難得,想要利用這次機會開戰,通過戰爭轉移國內視線,借機壓制其他世家,恢復蕭家的一家獨大之勢!
皇帝當然不允許那種狀況出現,他苦心經營的局面,當然不想因為這場戰爭而遭到破壞。
在他的心中,魏慶兩國之間,他早已有了抉擇。
但是他卻也清晰地認識到,蕭家在朝堂朋黨極多,而且在朝堂的影響力極大,不說世家官員,佔居朝堂一半數目的非世家官員,實際上還是對蕭家有著敬畏之心。
更為緊要的事,蕭懷玉的存在,讓蕭家在軍事上有著極強的發言權,從某種角度來說,兵部尚書範雲傲的威望,也及不上蕭家在軍中的影響力。
神武大將軍蕭懷玉,手握十萬邊軍,絕非兒戲。
更何況還有一個態度並不明確的蘇家,誰又知道蘇家是在打著什麼主意。
韓家一派堅定地聯慶,那是皇帝意料之中的事情,作為新興的世家強勢派系,韓家要鞏固自己一派的勢力,就必定會反對出兵。
皇族和韓家的戰略目的雖然不同,但是他們的選擇卻是一樣的。
如今也只能等著魏國人到來,然後開啟談判,再做決定,而今日傳來的密保,已經確定魏國的使團明日便可以抵達燕京城。
魏使姍姍來遲,皇帝心中也清楚其中原因,並非是魏國人不想搶早,只不過魏燕兩國沒有接壤,中間橫亙著慶國的南陽郡,而南陽郡關城封死,魏國人根本無法通過,據可靠消息,魏使只能從風國偷偷潛過來。
皇帝一開始,還真是讓秀公主派出大批的東花廳吏員查探魏國使團的動向,甚至下過命令,一旦在別國土地上,便可實行刺殺計劃,讓魏國人到不了燕京城。
但是魏國人十分狡猾,而且魏國的黑旗有著強大的反偵察能力,東花廳出動大批人馬,四下查探魏國使團的行蹤,卻並沒有絲毫的線索,當他們得到魏國使團的消息時,魏國人已經到了燕國的土地上。
到了燕國的土地上,東花廳的人自然不能再動手。
……
皇帝有一些心煩意亂,得到魏國人就要進京的消息,讓他心情很不好,雖然今晚極力想在《史記》中悟透一些道理,但是在心煩意亂的情緒下,雖然拿著書,卻一個字都沒有看下去。
他放下書,端起旁邊沏好的醒神茶,輕輕抿了一口。
就在此時,乾心宮太監總管易空霆如同鬼魅般從門外飄進來,匆匆來到書桌前,行了一禮,輕聲道︰「聖上,出事了!」
皇帝皺起眉頭,如此深夜,通常情況下,易空霆是絕不會前來打擾,而且能讓易空霆臉上顯出如此嚴肅的神色,那麼絕非小事。
似乎預感到了一些什麼,皇帝的眉頭皺得更緊,放在桌子上的手握起拳頭來,「何事?」
易空霆上前去,輕聲道︰「聖上,剛剛得報,四通館那頭出了事兒……慶國副使安玉清死了!」
皇帝臉上顯出震驚之色,「你……說什麼?」
「慶國的那位禮部尚書,半個時辰前,忽然死在了四通館!」易空霆神情嚴肅︰「是秀公主那頭派人送來的消息,千真萬確,決不會有錯!」
皇帝瞳孔收縮,呆呆地坐在龍椅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皇帝才帶著慍怒道︰「秀兒是怎麼做事的?她不是已經派人在四通館四周秘密保護了嗎?怎麼可能有人刺殺成功?」
易空霆低聲道︰「回聖上,據傳來的消息,安玉清不是被人刺殺……是中毒而死!」
「中毒?」皇帝雙拳緊握,眼眸子帶著狠厲的光芒,似乎在想著什麼,很快便道︰「蘇仙石負責四通館……里面的飲食是否都是由他負責?」
易空霆點頭道︰「四通館的飲食,確實是由鴻臚寺負責,不過……先前我們已經在四通館安排了人,要在食物之中下毒,並不容易。而且慶國人自身也有防備,就算食物中有毒,他們只怕也能檢驗出來,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毒藥所傷!」
皇帝眼眸子顯出疑惑之色,再也坐不住,起身來,背負雙手,開始在殿中來回走動。
他知道這件事情的重大性。
他也知道,並非所有的慶國人都想著與燕國談判,慶國朝堂之上,就有一批很強大的勢力,從頭到尾便想破壞這次談判。
只是慶國面臨兵災,萬千黎民以及主導的方向,那都是要與燕國談判成功,沒了後顧之憂,全力與魏國人相抗,這是符合慶國的根本利益,所以那些破壞勢力並不敢明目張膽地跳出來。
但是如今安玉清一死,那麼慶國的破壞勢力必定會跳出來,堂堂慶國副使死在燕國的四通館內,這必定會成為慶國破壞勢力的殺手 ,他們一定會以此為借口,鼓動慶國朝堂對燕國產生敵意,從而讓兩國的談判無法進行。
除了慶國方面,燕國蕭太師一派,也定然會以此為契機,要求對慶開戰。
皇帝與韓家主張聯慶的策略,將會因為安玉清的死,陷入全面的被動。
皇帝實在想不到,事情竟然來得這麼突然,他暗中已經吩咐秀公主派出足夠的暗黑吏員去保護四通館,甚至在四通館內部都安排了人手,那是要盡最大的力量保證慶國使團的安全。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如此周密的安排,依然沒有效果,堂堂慶國副使,竟然被毒死在四通館之內。
皇帝背負雙手,想到其中的厲害,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忍性本來極佳,但是安玉清的死,讓皇帝心中的憤怒燃燒到了極點。
他猛地一腳踹出,將殿中的一只銅鶴香爐踢倒在地,幽靜的乾心殿,頓時發出一陣清脆的巨響,彌散開去。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們急忙進來,拜伏在地,皇帝揮手怒道︰「都給朕滾出去!」
小太監們戰戰兢兢地出去之後,皇帝才盯著易空霆,恨恨道︰「是不是蕭家暗中下手?是不是那條老狐狸搞的鬼?」
易空霆此時倒顯得鎮定,輕聲道︰「聖上請保重龍體。已經通知了大理寺,胡雪辛只怕已經趕往了四通館,老奴已經吩咐了下去,一有消息,立刻來報!」
「傳朕旨意,讓大理寺去徹查此事!」皇帝冷聲道︰「一定要胡雪辛查出真凶來……!」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負責刑案的,不過刑部如今是由蕭太師的親佷子蕭萬長暫代刑部尚書,所以皇帝自然不會讓刑部去沾手。
交給大理寺胡雪辛,才是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