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淑身後,立刻走上來一名執禮太監,右手托著一只長方形錦盒,外面用紅色絲帶系著,他走到殿前的龍頭玉雕旁,心翼翼解開絲帶,將錦盒交給旁邊的太監,隨即心翼翼地打開錦盒,從里面取出了一只黃色卷軸,捧在開,掃視了殿前數百名大臣一眼,只見所有的大臣都將目光齊聚在他的身上。
太監慢條斯理地咳嗽一聲,這才用那尖利的聲音長生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古來天子,生死輪回,循于天地,未嘗見千秋萬歲之君也。朕體每況愈下,自知天命將至,輪回大道,難以避免,特留詔曉諭眾卿。朕臨世四十二載,澤被蒼生,接先帝之大業,夙夜謹慎,不敢懈怠。今我大燕國泰民安,天下順平,此乃先祖庇佑眾卿用功,朕心甚慰。然朕天命將至,千里江山,祖上大業,不敢遺廢,朕歸之後,太子若還朝,則以太子為帝,反之,則以代王登基為帝。戶部尚書韓玄道,老成謀國,道德高尚,忠心可鑒,堪當大任,新君親政之前,皆以韓玄道為輔政大臣,代理國家大事,賜封韓玄道為韓國公,世襲罔替。惟願眾卿輔佐新君,興我大燕,一統天下,此朕臨前之願,臨別之言,字字如珠,順言朕慰。欽此!」
執禮太監念完,四下里一片寂靜群臣神色大異,有的欣喜不已,有的卻是顯出震驚之色,而更有的卻已經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韓玄道表現的似乎也有些吃驚,但是很快便拜下去,大聲道︰「臣惶恐,聖上隆恩,臣受之有愧,必將鞠躬盡瘁,全力輔佐新君!」
方為清臉色難看之極,猛地叫道︰「這……這不對……!」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但是卻感覺手上綿軟無力。
韓信策轉頭冷笑道︰「方大人,卻不知什麼不對?聖上的遺詔在此,還有什麼好的?聖上英明,讓韓國公輔佐新君,難不成還有異議不成?」
此時殿前已經有執禮太監抱著一只方形大玉盒,看向韓玄道,高聲道︰「韓國公韓玄道借聖賜公符!」
韓玄道緩緩起身來,躬著身子上前去,雙手接過大玉盒,當他接過玉盒之時,全身上下頓時散發著一股壓抑已久的巨大威勢,躬身道︰「臣領旨謝恩,謝皇後娘娘!」他捧著裝有公符的大玉盒跪下去,十分鄭重地拜了幾拜,隨即站起身來,緩緩轉過身,面朝群臣,臉上已經顯出一種難以掩飾的光彩。.
大燕立國以來,除了跟隨燕武王打下大燕江山的九名世家功臣俱被奉為公爵,此後便再無臣子被封為公爵,除了開國九大功臣,韓玄道可是百年來封公第一人。
方為清和游嶺等一群人只覺得身上泛起一陣涼意,如果此前韓玄道還只是以內閣首輔的身份處理國事,有許多的國政在明面上不能處理,那麼如今聖上遺詔封其為輔政大臣,更是直言在皇帝親政之前由韓玄道主政,便等于是將大燕國的執政之權交到了韓玄道的手中。
皇帝親征,必須年滿十六歲,如果一歲的代王登基,就等于接下來的十五年之內,韓玄道可以名正言順地代行皇權。
這將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韓玄道之前就已經是權傾朝野,再加上有這樣的遺詔,日後必將成為大燕第一人,其勢力將達到巔峰,十五年的輔政大臣,其權利將與皇帝無疑,而十五年的時間,早足夠韓玄道將整個曹姓燕國變成實際上的韓姓燕國。
方為清只覺得喉嚨里似乎有東西堵住,腦子一片混沌,耳听得群臣齊聲恭賀︰「恭喜韓國公!」他只覺得腦子一熱,站起身來,指著韓玄道,厲聲道︰「那……那是偽詔……聖上絕不會……絕不會留下這樣的遺詔……!」
韓玄道這一次並沒有再沉默,他的眼楮淡淡地瞥了方為清一眼,平靜道︰「本官先前過,正值聖上殯天之際,若有居心叵測者擾亂朝政,意欲不軌,本官絕不會手下留情。」他舉起手中的玉盒,沉聲道︰「承蒙聖上厚恩,我韓玄道自今日起,便將代理國政,功者賞之,罪者罰之,反者誅之!」他那陰冷的眼楮緩緩看向方為清,厲聲道︰「方為清,可知罪?」
方為清雙目赤紅,不看韓玄道,卻看向一臉頹然的韓淑,高聲道︰「娘娘,臣年過半百,半生盡忠于聖上,今日拼了老命,斗膽問娘娘一句,這遺詔……當真是聖上所下?」
游嶺等一干人也知道事情到了極危險的時候,如果韓淑不出頭,那麼韓玄道必將成勢,自己這一干人危在旦夕,一個個都跪著往前挪動,高聲叫道︰「娘娘……臣等都是效忠聖上,聖上英明,絕不會……絕不會留下如此遺詔……!」
韓淑閉上眼楮,身體微顫,卻不話。
韓玄道沉聲道︰「殿前武士何在?」
便有武士上前,韓玄道指著方為清等人,厲聲道︰「褻瀆聖上遺命,罪大惡極,給我杖斃殿前!」
韓玄道一聲令下,早有殿前武士取來廷杖,二十多名孔武健壯的殿前武士提起粗大的木杖,毫不猶豫向方為清等一干人打了過去。
一時間慘叫連連,兀自有人高呼︰「娘娘為臣等做主……娘娘……!」
木杖飛舞,鮮血迸出,方為清年事已高,挨了幾棍,已經是奄奄一息,他兀自伸手,口中喊著什麼,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便有一棍重重擊在他的頭顱上,腦漿迸出,便此死去。
其他大臣跪在地上,看到如此血腥殘酷的一幕,便是韓派官員,那也是心驚膽戰,全身發寒,而韓玄道一只手托著公符,冷漠地看著那群被仗擊的官員,嘴角浮起冷笑,眼眸子中滿是寒意。
廣場上又是一道人影飛奔而來,卻是東花廳廳長穆信,奔到韓玄道身前跪下,「大人,韓漠已經到達宮門之前!」
韓玄道抬起頭,冷冷一笑,吩咐一名白甲武士︰「傳令下去,打開宮門,讓韓漠入宮,本官倒要看看,這亂臣賊子,能掀起什麼風浪!」
韓淑听得韓漠已至,霍然睜開眼楮。
……
秋雨雖,天地間卻因為這陣秋雨而變得十分的陰涼,乾心殿前那空曠的廣場之上,此時卻已經是布滿了御林軍精兵,上前御林精兵俱是白甲在身,手中長槍如林,白茫茫一片。
當韓漠的身影出現在那條玉石大道上時,「呼」的一聲響,上前御林軍的長槍同時向前指出,長槍槍尖閃著寒芒,整個空氣似乎也在瞬間冰冷凝固。
韓漠一騎當先,一手提血銅棍,一手握著馬韁,緩緩前行,在他身後左右,卻是輕甲裝扮的艷雪姬和雙目赤紅的韓源。
手下那數百騎兵,並沒有跟進入宮,只有那一輛裝著棺材的平板馬車在四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而來,這幾個人,在宏偉的廣場上,顯得極其的渺。
距離御林軍組成的白色方陣不過十來步遠,韓漠勒住了馬,冷漠地看著前面那一道白色的鋼鐵壁壘。
雙方數量上的對比,猶如天地之別,但是韓漠神色卻是淡定無比。
「侯!」
一聲沉悶的叫聲從白甲方陣中響起,就听得鐵甲摩擦的聲音響起,龐大的白甲方陣立時散開,從中讓出了一條長長的通道,而白甲兵士手里的長槍,兀自前指。
韓漠淡然一笑,絕影馬開始緩慢向前行走。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看到了乾心殿正門前長身而立的韓玄道,在那殿前,數百官員已經分居兩側,都是將目光遠遠望過來。
雖千萬人,吾往矣!
當那些官員們看到韓漠出現之時,便是一驚,看到他只是帶著區區幾人入宮來,更是神色大變,不少人心中暗想︰「這韓漠實在是太過猖狂,這區區幾人就敢進宮來,真是自尋死路!」
蒼穹之下,韓漠單騎在前,穿過森然的白甲方陣,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很平靜很平靜地向著乾心殿而來,閑庭信步,就似乎是在皇宮之中溜著馬。
韓玄道背負雙手,遙望著緩緩過來的韓漠,亦是面無表情。
天地之間,韓漠的眼中就似乎只有韓玄道,而韓玄道的眼中也似乎只有韓漠。
穿過白甲方陣,穿過宏偉的廣場,走過白玉石拱橋,淡定無比地行到乾心殿前,群臣的目光很快就從韓漠的身上轉到了那平板車的棺材上。
韓玄道立于殿前台階之上,韓漠騎著馬在台階之下停住,瞥了一眼不遠處那一堆被廷杖毆打致死的官員,隨即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投向韓玄道,雙方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一種殺意。
「我來了!」韓漠淡淡道。
韓玄道的聲音也是十分的冷淡︰「我等很久了!」
「希望沒有讓久等!」
「等到了就好。」韓玄道背負雙手,一副傲視天下的姿態︰「一個人難免會生病,只要最後能將病治好,什麼都不重要了!」
「確實如此!」韓漠點頭︰「所以我來治病!」他頭也不回,只是盯著韓玄道的眼楮道︰「棺材里是什麼,該知道,我為了,將他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