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輾轉度過，這一覺醒來，渾身是汗，猛地坐立起來時，我看到，來自東邊的朝陽已經透過窗戶從地平線上升起，而夜幕，就在這朝陽之後隱退。
我恍然地想起了秦笑塵這個人。
看看表，還不到六點，便即刻下床，胡亂洗了把臉就急急忙忙奔向他的藥鋪了。
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定有什麼淵源，我要即刻知道答案，一定！
剛到他家門口，就看到秦笑塵正在門口撫琴中。
像是遠古中傳來的悠悠的哲思，豁然中給我的思緒一股凝結，又沁入微涼的檀香，駐步間停滯了大腦，而將一切思緒飄在他這一方古琴的根根弦上。
听的出來，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琴律，名曰「陽關三疊」，在水邊的時候，我就經常听我的老師每在一段激烈的舞蹈之後，會播放一段幽靜的古琴之音。
那時候，她總是對我說︰玉樓，你跳舞，一定不能隨波逐流，而應當還通曉音律的精髓，若需狂放，你當伸張至酣暢淋灕，起如鳳舞岐山，若需靜謐，你當將凝思交到觀眾的心里，定如止水，若常听古琴之音，可以練就你于狂亂中即刻鎮定的本領。
我總在訓練中不斷體會老師的這些話，但是我知道，還是不能深領其意，其實，一切大家都可以說出來的東西，並非大家在說出來的時候已經真正體悟，因為體悟這東西，真的是因人而異，智者和愚者，相差可是十萬八千里之遙。
後來的日子，我在婚姻的羈絆中，不用說，舞蹈都幾乎絕緣了，便更加與這琴音漸行漸遠，心中雜念亦屢屢再生，腦子里，都是羅匡書和劉嘉惠，如何留住羅匡書的心，和如何與劉嘉惠爭一口氣。
回想起來，那段婚姻，真的如在無煙的戰場上度過，纏綿伴著焦灼，歡欣交織恐懼，而結局，仍舊遺憾。
現在，忽然再听聞這音聲，感覺自己仿佛曾經在錯誤的路上已經行進了一段，不用任何人的提示和譴責，自心的懊悔之意已油然而生。
秦笑塵彈奏幾遍後，停了下來，他坐在那里，脊背挺立，微笑著說︰「知道要有故人來了，特別彈奏這曲「渭城曲」，我對這位故人，可是思念猶加，未來之時，就已經感受著離別的憂傷了啊，呵呵呵，陳小姐，怎麼樣，現在你還在虛妄之中嗎？」
他的問話令我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很奇怪的是，來時的饑渴，現在變得未飲已清涼，站在院子中，再回想昨夜的夢幻，竟然如玩笑中的一幕，甚至連閃都不能閃出點什麼想象了。
但我還是要問清楚心中的疑惑。
我說︰「老師，若有幻覺不斷，一定是隔世的因緣，對吧？」
他依舊坐定，說道︰「須知執妄皆來自于心，縱有千世萬世的恩怨，當于此時並納心中，而不出離，但恐怕你這心，一定要出游外境了，虛妄之心，必受現在的巨大挫折啊。」
「如何能夠達到控制己心，不令出離呢？老師，我還是想說，為何屢屢出現同樣的夢境，而且，可以連續地敘述，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實在難安，所以希望老師幫我解惑。」
「屢屢出現，就出現唄，哈哈，夢里當夢，夢醒當醒，夢中干脆做個痛快，醒來便恢復你自己，很簡單！」
「沒有答案嗎？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答案已在你心，心到之處，無論夢里夢外，都是解釋！」
他說罷，盯著我，目光炯炯，又說︰「陳玉樓，你現在有件大事要做吧？額頭滿是曲紋林立了，怎麼，有難處？」
「什麼？我有皺眉嗎？」
「哈哈，你這曲紋，旁人是看不到的，那是一股氣，好吧，堅強點，去迎接上天給你的這些吧。」
「恩，我會的，無論黑，或者白，我都會堅定自己的心的，老師，好了，不早了，您給了我啟發，我該走了，謝謝你，以後，我可能會經常叨擾了。」
我匆忙返身要走，秦笑塵微笑說︰「你就是故人，當來時即來，下次來，有緣請你品茶，一定別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