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去岩頭壟村,蘇望覺得這路程好像短了不少,不像第一次去的時候,翻過一座山還有一座山,仿佛沒有盡頭一樣。到了岩頭壟村,蘇望跟馮支書和楊光亮討論了一下信達裝飾公司的情況,初步定下來,馮支書留在村里,楊光亮先去縣城把公司注冊等手續辦下,而蘇望同時聯系郎州市,把前期工作做好,等春耕結束後立即組織人手開始去郎州市開張。
蘇望已經跟地區建築設計院,二表哥的同學聶劍雄和賈志國都溝通過,他們都保證沒有任何問題,而且聶劍雄手里剛好有兩個案子,都是關系戶,正好可以讓信達這些人練練手。
有了蘇望的這個承諾,馮支書和楊光亮心里的石頭頓時落了地,這才陪著蘇望、周文興去田間看看。
蘇望還是過去那種作風,問得多,听得多,說得少,他知道自己對農活不熟悉,所以也不敢指手劃腳,只是腳踏實地的了解情況,學習經驗。轉了一天,蘇望和周文興幾乎把上岩壟和下岩壟所有的田地都走遍了。這里雖然田地比較少,而且都是依山而下的梯田,但是山上的泉水比較豐富,只要在各個渠溝放開一個口子,讓原本流到水庫的山泉水流到田地里就行了。
岩頭壟由于地處山區,拖拉機等農機派不上用場,主力是耕牛。只是耕牛比較精貴,岩頭壟一般人家都負擔不起,都是幾戶人家合伙養一頭牛,然後輪流使用。或者是沒牛的人等有牛的人家用完了,借來用一兩天,酌情給些租金。
看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卷著褲腳,光著腳,扶著犁,舞著鞭子,一聲接著一聲吆喝著耕牛在水田里前行,而在他的周圍則是長勢不錯的油菜花,如同金黃色的波浪,在不停地搖擺起伏。而一人一牛則在這金黃色中穿行,若隱若現。蘇望不由想起兒時的記憶,那時他很小,父母親也還沒有回城,蘇望一個人坐在田坎上,看著大人們在農田里干活,當時的情況跟現在很像,就像一幅山遠水近的水墨畫一般,深深地嵌在蘇望的心里。
蘇望不由單腿蹲跪在田坎上,右手抓了一把泥土,在手心里不停地搓著,然後湊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股帶著青草香的泥土味沿著蘇望的鼻腔鑽進肺里,真是讓人陶醉的味道。
蘇望吸了好一會,仿佛把泥土的香味全部吸完了一般,然後展開手掌,讓手心濕潤的泥土沫在春風中飛揚,灑到了水田上。「走吧,馮支書,楊村長,我們去楊大娘家看看。」
來到楊大娘家,她正坐在門口收拾著東西。
「四嫚嫚,蘇鎮長來看你來了。」坐在最前面的楊光亮打著招呼。
「蘇鎮長,歡迎啊,歡迎你來家做客。」楊大娘連忙放下東西,滿臉笑容地站了起來。
「大娘,看你的氣色,你這段時間身體不錯。」
「托你的福,托政府的福。」楊大娘一邊倒著水,一邊開口道。
「喜寧去中都中心小學後,楊大娘不知多高興。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好了,這身體自然也就好了。」楊光亮在旁邊補充道。
「大娘,這是我給喜寧捎來的書包,還有文具盒和課本,都在里面,請轉交給喜寧吧。」蘇望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款式比較普通,但是有可愛卡通圖案的書包,遞給了楊大娘。
「蘇鎮長,你這是……」楊大娘拿著這個書包,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呢。
蘇望問了楊大娘一些情況,便起身告辭了。走在田間小路上,蘇望問道︰「馮支書,楊村長,你們春耕這邊有什麼困難沒有?有困難就直接說出來,我下來就是來幫你們解決問題的。」
「蘇鎮長,沒什麼困難和問題。年年春耕,都這樣。」
「那春耕會不會影響信達裝飾公司的事情?」
「不會,入伙的四十二個人,家里都還有勞力,再說了,我們岩頭壟的田地不多,大部分人家都沒問題。少數家里勞力少的,馮支書在村里會安排好的,讓大家伙幫把手,等賺了錢再來謝謝大家就是了。」
蘇望知道春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而是意味著農忙時節開始。收油菜花,插秧,除蟲除草,一直到中早稻收成,再到晚稻插秧收成,一直要忙到九十月份去了。
「那就好。」
蘇望在馮支書家又住了一晚上,早上起來時天上飄飄毛毛春雨,雨不大,站在外面好一會才會感覺到臉上濕潤。
蘇望興致很高,吃完早飯,便拉著馮支書、楊光亮和周文興爬上了後山。這是岩頭壟村最高的山頭,站在上面,整個上岩壟和岩壟水庫一覽無遺。轉過背,只看到對面大山一座接著一座,連綿不絕,一條羊腸小道沿著山勢蜿蜒伸向山巒深處。
迎著吹過來的山風,蘇望指著前方問道︰「馮支書,前方這條路通向哪里?」
「蘇鎮長,這條路通向三頭坳,還有四十多里,基本上就沒有人家了。」
「三頭坳還這麼偏?那那里的村民都從這里走嗎?」
「一般不會從這里走,三頭坳那邊有一條路通到金寶洞,直接就上了公路,那邊的村民基本上都是從那里進出山地。」
蘇望哦了一聲便不再問了,而是眺望起眼前的景色,只見峰巒如聚,波濤如怒,一直延綿到遠處的天際。抹了一把濕潤的臉,深吸了一口山風帶來的清新空氣,這時的蘇望有了長嘯一聲的沖動。
蘇望看著這山山水水,半晌不做聲,突然開口問道︰「馮支書、楊村長,小周,你們有夢想嗎?」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模不清蘇望的意思,最後周文興喃喃地說道︰「夢想,我還真沒仔細想過。」
蘇望不由笑了,「人沒有夢想,跟咸魚干有什麼區別?小周,你先說說,說實話。」
「我的夢想是找個賢惠的老婆,生個兒子,然後,然後做一個像蘇鎮長這樣的干部。」周文興想了一會答道。
「楊村長,你呢?」
「我的夢想就是把信達裝飾公司辦好,帶著岩頭壟的村民們過上富裕的生活。」
「馮支書,你的夢想呢?」
「我的夢想,以前的夢想都忘記了,不過听蘇鎮長這麼一說,現在就想著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孫子孫女們有出息。」
「蘇鎮長,你的夢想是什麼?」看到三人說完了,蘇望在那里默然無語,周文興不由問道。
「我的夢想?」蘇望看著遠處的山巒,沉吟了一會,回過頭來對三人道︰「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三人不由陷入了沉默,細細地體味著蘇望話里的意思。而蘇望轉過頭去,大聲地念道︰「穿過風,穿過雨,你的夢想或許會破滅,但帶著你心中的希望前進,你永遠不會獨行,你永遠不會獨行。」
「蘇鎮長,你念的是什麼詩?」
「這不是詩,這是英國利物浦足球隊的隊歌,叫你永遠不會獨行。」
蘇望和周文興趕到二頭村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了,王下田和王二牛陪著蘇望兩人在田間轉了一圈,邊走邊談了一些問題。到了中午,王下田便拉著蘇望二人回家吃飯。
「老肖找到我了,他說希望能入伙耐火材料廠。」
「老叔,你答應他了嗎?」
「這麼好的事當然答應了。正好一個老伙計家里出了點事,兒子下半年要結婚了,急等著用錢,只好退出了。老肖不但可以補他的缺,而且他有錢,這耐火材料廠立即就可以上規模了。听老肖說,是你介紹的。」
「是的老叔,你上次不是說耐火材料廠資金緊張,暫時上不了規模。正好肖叔向我打听有什麼生意門路,我便向他介紹你們這耐火材料廠的事情。」
「唉,我們也听說了,縣里要出木材新政策了,對他來說,無疑是刨了老根子呀。也好,他是個精明人,人脈又廣,有他入伙,不僅我們錢不愁了,銷路也不愁了,他出去跑一圈,頂得上我和二牛跑十幾趟。」
「那就好,我真希望你們耐火材料廠早點開張,早點賺大錢。」
「借蘇鎮長你的吉言。」王下田和王二牛的臉都笑成一朵了花了。
「對了,蘇鎮長,听說縣里已經定下來了,鎮黨政辦的郭主任提黨委委員,接張鎮長空下來的缺?」吃了幾口飯,王下田突然開口問道。
「老叔,你听到風聲了?」這個王下田,不愧是消息靈通人士,也難怪,他們那一伙人你連著我,我連著你,關系廣得很,麻水鎮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過他們的眼楮和耳朵。
「蘇鎮長,看來是真的,唉,縣里為什麼不提你當黨委委員呢?」王下田談了一口氣道。郭志敏由于職位的關系,把精力都花在鎮黨委和鎮政府上去了,下面很少跑,所以下面各村村支書和村長對他印象一般般。
「郭主任比我更適合當這個黨委委員。」
這時門口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王支書,啊,王村長也在。」
「哦,是四海家的,你過來有事?」
「王支書,我是替我爹來還錢的,前天他趕場不是找你借了十元錢嗎?」
「這麼點錢,用不著這麼急。」
「應該的,應該的。」周秀秀遞過來十元錢,寒噓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支書,听說周秀秀這次拿到轉正名額了。」王二牛看著周秀秀的背影道。
「听說已經報到縣里去了,不離十了。她一個女人家的,既要教書,還要操持家務,替四海伺候兩位老人,不容易啊。听說是齊校長臨走前特意辦的,一起報上去的還有三個,都是等了十來年的老實人,總算是有回報了。」
「什麼,支書,齊校長要調走了?」
「是啊,去年縣教委就要調他去城里,可他舍不得六中就推辭了,這次不知怎麼就想到、通了。齊校長在鎮中十來年了,硬是把一個鎮中學辦成了縣六中,從他當校長開始,年年都有伢子考上重點大學,真的為我們麻水鎮做了大貢獻了。」王下田感嘆道。
想不到郭志敏和齊家昌動作挺快的,這才幾天工夫就把事情辦下來了,而且也挺聰明的,替周秀秀轉正的同時還拉上其余三個,別人也挑不出閑話來,畢竟周秀秀雖然資格沒有其他人老,但是優待軍屬這一條也說得過去。
下午,蘇望兩人在二頭村又轉了一圈便直奔觀音廟,在那里轉了一圈後便拒絕王北斗的挽留和晚飯,趁著天還沒黑,坐上一輛農用運輸車趕回了鎮上。
剛走到樓梯口,便看到李冬生一臉笑容地從樓上走下來。
「李主任,有什麼好事,大家一起分享一下。」蘇望微笑著打著招呼。
「蘇副鎮長,還不是托你的福,中都村竹器廠的事情有眉目了,準備到縣里注冊,剛跟全鎮長做了匯報。」像尊彌勒佛的李冬生緊緊地握著蘇望的手道。
「這是好事,李主任工作認真負責,又很有效率,真不愧是我們鎮搞經濟的能人。」
剛得到全勝利表揚的李冬生笑得更加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