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望晉升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後,田大勇打電話上來,要為鐵哥們擺幾桌,廣邀朋友,好好聚一聚。但是被蘇望婉言拒絕了,周日中午他在浦江酒家定了個包間,分別打電話給武琨、郭志敏、張宙心、田大勇、楊志軍、黎小明,把他們都約過來,好好聚一聚。
武琨離得最近,也最先到。他穿著一身橄欖綠警服,領章上終于多了一顆星,變成二級警督。
「蘇望,最近這些日子你可是大出風頭,就連我們政法委也在安排學習你的大作。」武琨一坐下來就開著玩笑道。
「武哥,樹大招風,這風頭越大越招人嫉恨。我資歷淺,根基不穩,不知道多少人眼楮都快要滴出血來了。我現在是步步驚心,唯恐出什麼岔子,不知多少人搬著石頭等在那里往下扔。」蘇望自嘲道。
武琨不由笑了起來,「你知道就好了。哥哥我當初立功升職,差點沒喜瘋掉。熬了五六年,頭發都快熬白了,終于等到兄弟你給我送來一份大禮。可是夜靜人深細細一想,想想那些死盯著的眼楮,哥哥我後背都汗透了。這才體會當初我轉業時老首長叮囑的那句話,失意莫消沉,得意莫忘形,真是一字千金啊。」
「武哥,看來這心態一定要好。失意莫消沉,得意莫忘形,的確如此,咱們兄弟倆共勉之。」蘇望端起手里的茶杯道。
「對,咱們兄弟倆共勉之。」武琨也舉起手里的茶杯,與蘇望輕輕地踫了一下。
「武哥,你那邊差不多理順了吧。」
「差不多了,哥哥我好歹也當了五六年的刑警副大隊,手里還收攏了幾個人。立功時順便也把他們捎帶上了,有了他們的幫襯,我這位子暫時算是安穩了。我現在是曹隨蕭規,低調做事做人。」
「武哥,你手里好歹還有一幫子撐腳的部下,我現在是光桿司令。不好弄啊。」
「蘇望,張宙心是個人才,你這次把他拉上了,你們以後是孟不離焦了,掰都掰不開了,我想他也清楚這些。哥哥我幫你打听過,他是扶陽人,父母親好像是學校的老師。他是六零年五月份出生的,七七年恢復高考,他就考上了東越大學中文系,算起來才十七歲。真是人才,真不知道這十七年他是怎麼學習的,居然比老三屆還要牛叉。」
蘇望也大吃一驚,以前還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六零年出生,七七年恢復高考就考上大學,真是逆天啊,難道是穿越同行,但是又不像啊。
「我借著機會找了幾位老干部打听了一下,听說張宙心是前縣委姚書記點名要過來的,原本是很器重,83年就上副科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姚書記去地區當副專員,既沒有把他帶走,也沒有著力提拔,反而被林桂清書記給坑了一把。當初兩人可都是姚書記手下的得力干將,不過據說受姚書記信任程度,張宙心遠在林桂清之上。」武琨感嘆道。
「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吧,就算是同一戰壕,也難免心生嫉妒和相爭之意。」蘇望默然了一會也嘆息道,「算了,有空我直接問問老張吧。你說說姚書記,我好幾次都听過他的大名。」
談及姚書記,武琨來了精神,「姚書記,全名姚金良,也是扶陽市人,老革命,解放前就參加革命。八零年從省里下派到我們義陵縣,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老一點的干部都對他有印象,也很服他。八六年調到地區當副專員,八八年成為專員,年接任地委書記。現在的地委任書記听說就是姚書記極力向省里推薦的。九一年調到省里任副省長。不過他年紀太大了,听說今年都過六十五了,所以去年年底被調整到省人大當副主任去了。很多人說,我們義陵縣、乃至郎州地區到現在都還在吃他當年搞的老本。听人說,郎州地區近三分之一的廠是他一手搞出來的,還有我們義陵縣成為省里產糧、產棉大縣,也是他當年打的基礎。」
听著武琨說著姚金良的一些往事,蘇望不由嘖嘖感嘆,當干部就要像姚書記一樣,敢想敢干,留給老百姓的是滿口的贊譽而不是罵名或者是毫無印象。
正談著,張宙心、楊志軍、黎小明也陸續到了,大家便轉移話題,談論起四.一三大案來。
「那兩個荊北佬估計得吃槍子了,施國平幾個涉案犯估計得去安西呆上一輩子了。」武琨悠悠地說道。
「這麼大的通天大案,施國平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在安西呆上一輩子也算他的造化了。」楊志軍不屑地說道。
「就是,施國平這小子難怪這麼壞,感情是有案底的,蘇大將,你這回算是出了一口氣吧。」
不了解內情的張宙心有點奇怪了,不動聲色地詢問是怎麼回事?听黎小明利索地把前因後果一說,他看了看一臉淡色的蘇望和在那里高深莫測微笑的武琨,略有所思。
不一會,郭志敏和田大勇聯袂趕到,剛坐下田大勇便開口道︰「蘇大將,你榮升縣政辦副主任,黎書記說和鎮里幾位領導準備上來為你慶賀的,你小子怎麼拒絕了呢?」
「大榜,現在不宜張揚,黎書記幾位領導上來,別人看到了,不僅對我不好,對他們也不好,還是我們哥幾個聚一聚,敘敘私人情誼,比什麼都強。」
「大勇,蘇老弟考慮地周全,現在正是風尖浪頭,低調一點沒錯。縣委那邊說不定正恨得牙根直癢癢。」郭志敏淡笑道。
「郭哥,蘇大將,這是怎麼回事?」田大勇有點不明白了。
蘇望和郭志敏相視一笑,卻沒有解答田大勇的疑惑。按捺不住的田大勇只好纏著坐在旁邊的張宙心,問個究竟。
被逼不過的張宙心看了一眼蘇望,斟酌字詞道︰「寫文章、搞宣傳這擋事按道理應該是縣委那邊的事,誰知道卻讓蘇主任和我拔了頭籌,可我們倆卻是縣政府這邊的。所以縣委那邊肯定會有意見的。」
郭志敏在旁邊補充解釋道︰「蘇老弟和老張是縣政府這邊的,這次出了這麼大的彩,上面怎麼看縣委辦、縣委宣傳部?所以縣委幾位大佬指不定心里都憋著一肚子的火呀。」
在鄉鎮磨練了一段時間,田大勇現在也知道更深層次地去想問題,他略一思量,詫異地問道︰「蘇大將,豈不是這次你又被人當槍使了?」
「又不是第一回了,我早就習慣了。再說,從我坐上縣志辦副主任位置開始,我的作用和使命就已經注定了。我要做的就是如何完成組織上交付給我的使命?」蘇望略帶自嘲地答道。
武琨在旁邊打趣道︰「蘇望,我看你這次完成的很成功呀,賈縣長已經把你看做是可用之才了吧?以後會重點培養你了,兄弟,你前途無量啊。」
蘇望心里閃過上次宣布自己任命和分工時鄭渝民的話語和神情,臉上不由露出淡淡苦澀道︰「應該算是吧,不過付出的代價也夠多的了。」
郭志敏在旁邊勸慰道︰「蘇老弟,現實就是這樣。你有沒有才能沒關系,首先得有立場。現在你不僅表現出才能,也表現出立場來,賈縣長心里也有數了,以後肯定會重用你的。代價不代價的,這是必須的,天下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
蘇望點頭道︰「多謝郭哥勸慰,我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一點。現在我只能祝願賈縣長能夠盡快長成一棵參天大樹,我也好在樹蔭底下乘涼。」
听到他的話,大家都不由地笑了起來。
吃完飯之後,蘇望約張宙心去江邊坐坐,聊聊事情。
「老張,這次多虧你的幫忙才搞出這幾篇好文章來,把你拖下水了,真是不好意思。」
「蘇主任,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既想撈到魚又不想濕鞋,那有這麼好的事情?這次其實是你給了我一個大好的機會。對了,蘇主任,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找上我,而不是郭副書記?他的文筆不比我差呀?」
蘇望望著波瀾微動的浦江江面,沉吟了一會才答道︰「郭哥和我可以是親密戰友又或者是共進共退的盟友,但是他成不了我的助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宙心不由笑了,微微點了點頭。
「老張,你和郭哥很像,但是郭哥比你更會做人,你卻比郭哥更會做事。郭哥雖然平日里非常謙遜平和,但是我卻能看得出他心里的野心。而老張你,我相信你心里也有野心,說不定比郭哥還要盛,但是這幾年下來,你的野心已經被慢慢磨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靜氣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這份心靜氣和。只有這樣的心態,才不會被誘惑迷亂,才不會犯大錯。」
「蘇主任,想不到你已經把我琢磨透了。」張宙心看著江面,輕聲感嘆道。
「老張,琢磨透一個人談何容易,我只是相信我的觀察和判斷。」過了一會,蘇望又開口問道︰「老張,能說說你的事嗎?還有和姚書記、林書記的事?」
沉默了一會,張宙心才開口道︰「我父母親都是扶陽市一中的老師,只是一個教數學的,一個教語文的。我六歲那年,文.革開始了,我父親被劃成保皇派,不久後一家人都被下放到壽亭縣一個村莊里勞動鍛煉。村里的人都還不錯,尤其尊重有知識的學問人,我們一家子都沒有受多大的罪,跟普通農民家庭差不多。我跟哥哥姐姐一起跟在父母親身邊學習,只是我學習能力強一點,七零年,村里被下放了潭州市兩位大學教授,都很有學問,其中一位還在美國留過學。他們也教了我很多東西。七五年我們一家子回到了扶陽市,兩年後恢復高考,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參加了。誰知道我考得最好,考進了東越大學,我哥哥考進了荊南省師範大學,我姐姐考進了一所中專。」
「姚書記雖然和我都是扶陽人,但是跟我一點親戚關系都沒有。只是跟當年下放時教過我的一位教授認識,听說過我的事。當初我畢業被分配到省農業廳,是姚書記親自跑到省里,把我要到了義陵縣。當初的我意氣風發,頗有點指點江山,我主沉浮的感覺。後來姚書記去了地區,臨走前只是對我說了句,小張,你是個人才,可惜還缺磨煉。後來我在江東鎮的事情蘇主任你應該也听說過,我當時氣急敗壞,跑去找林書記,誰知道他嘆了一口氣道,小張,你是個人才,可惜還缺磨煉。」
說到這里,張宙心不由看著江面,呆呆地出神了好一會,「為了這兩句一模一樣的話,我整整琢磨了三年,才總算琢磨出一點味道來。」
蘇望看著張宙心那張被歲月和風雨吹打得有點皺紋,已經如同井水一般平和的臉,不由問道︰「老張,你琢磨出什麼來?」
張宙心轉過頭看了看蘇望,輕輕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了一句︰「蘇主任,我了解過你的過去,你的每一步人家都說是運氣使然,可我覺得其實都是經過充分準備後利用機會而獲得的,並不是全靠運氣。蘇主任,你能講講你這段時間的感悟嗎?」
蘇望愣了一下,心里斟酌了一會才答道︰「按照我的想法,無非是做人和做事,如何在這兩點之間取得平衡,當然最關鍵是做事。我覺得做事有三個境界,有聲有色,無聲有色,無聲無色,我現在只能在有聲有色上下工夫。」
張宙心贊許地點點頭道︰「看來蘇主任能走到今天這步,不是僥幸。你現在能想到的,我整整花了好幾年時間才悟到。能把工作做得‘有聲有色’的人,說明很有能力;能做得‘有聲無色’的人,說明他很頭腦;能做得‘無聲有色’的人,說明他既有頭腦又有能力;而能做得‘無聲無色’,那是一個人真正的能力,而且他也是在用心去做,可以說是做事很高明的境界。」
「但是蘇主任,光有這些是不夠的。」隨即張宙心話頭一轉道,「就算你能做到無聲無色,也只能說是一位很優秀的領導,但是想在千軍萬馬中月兌穎而出卻談何容易?」
「老張,難道你還相信命運嗎?」
「不瞞蘇主任,命我也信一點,沒有命運的安排,能有好的機會嗎?不過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修養。蘇主任,你听說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句話嗎?」
「應該出自論語雍也篇。」
「嗯,蘇主任,看來我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多了。」張宙心不由笑道,「我覺得做人如水,做事如山。」
「哦,老張,能解釋一下嗎?」蘇望不由眼楮一亮道。
「智者樂水,因為水是柔和而又鋒利,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它不會安于現狀,總是會尋找前進的道路,且勢不可擋,所以難于追隨,深不可測,也不可逾越。你可以盡心盡力為村民們致富謀劃,也可以暗中算計施國平這樣的小人,‘明事物之萬化,亦與之萬化’。而做事要和山一樣平靜,一樣穩定,不為外在的事物所動搖,以愛待人、待物,有群山一樣的胸懷。而且站得高,看得遠,寬容仁厚,不役于物,也不拘于已,不憂不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說到這里,張宙心轉向蘇望道︰「蘇主任,如果能夠將兩者很好地結合,你覺得這個人會如何?」
蘇望眼楮不由眯了起來,「會如何?」
「會散發出一種魅力,一種能讓人追隨不渝的魅力。」說到這里,興致大發的張宙心道,「蘇主任,你听說過獨孤九劍嗎?」
「听說過,金庸大師的《笑傲江湖》里的武功。」
「簡單的獨孤九劍為什麼這麼厲害,依我的拙見,是因為它模透了天下武功的招數,然後做到了不役于物,也不拘于心。這就是它獨特的魅力和威力。做人做事也一樣,就算你做到了無聲無色,其實跟別的優秀人物一樣,只有悟透了無聲無色乃至前面三種境界,形成你自己的特點或風格,哪怕是有聲有色,也算是最高境界了。」
听到這里,蘇望不由陷入了沉思,許久才會回過神道,「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欺我,老張,你也誠不欺我。讓我們一起好好琢磨吧。」
「蘇主任,我們共同學習進步。」張宙心緊緊地握住了蘇望的手,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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