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恭喜你啊,你老人家又趕在我前頭去了,學生我現在要聞雞起舞,發奮圖強,才能趕上老師你的腳步啊。」
「你貧,就屬你貧!」楊明和笑呵呵地說道,「怎麼?你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說吧,有啥事?」
「楊老師,是這樣的,你上次說省報社想調我和張宙心,這話還算數嗎?」
「怎麼了蘇望,你小子想棄暗投明了?」
「楊老師,不是我,是張宙心老張。賈縣長的事你也知道了,日子不好過,想請你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救老張出苦海。縣文化局副局長,還是排名最末的一個,這不是埋汰人嗎。」
「小蘇,縣文化局副局長,你們縣領導還真舍得,這麼好的人才居然這樣使用?」楊明和譏笑道,看來他與張宙心接觸過幾次,還比較認可和欣賞。
「就是啊,我這是在為組織挽救人才,要是讓老張再荒廢幾年,他這個人才可就算廢了,楊老師,你不心疼嗎?」
「我當然心疼,而且我看你更心痛。」楊明和當即道,「我去問問,你听消息吧。對了,你不打算調過來?」
「楊老師,你是一步一個台階,跟在你身邊我壓力太大啊,還是先在地方努力把資歷熬足了,再跟隨你鞍前馬後。」
「你小子沒一句正經的。不過你還年輕,雖然人聰明,但是經驗沒有老張豐富,太早調到潭州來反而不好,先在義陵把基礎打好,以後有的是機會,很多人就是因為缺乏基層經驗卡在那里了。」
「謝謝老師的教誨。」蘇望誠懇地答道。
「蘇主任,你不調嗎?」在蘇望放下電話,張宙心詫異地問道。
「我暫時不調。」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對于某些人來說還有點用,所以我的情況可能會比你好一些。」
「但是蘇主任,你的處境可能比我好一些,後果卻可能會更壞一點。」張宙心說的是實話,他一個文化局副局長算是「與世無爭」了,而蘇望一旦卷進某些人的爭斗中,一個不當可能就會粉身碎骨。
「老張,這些我知道。可是有些東西,你不身臨其境地去感受一下,是無法真正去理解的,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增長經驗的途徑吧。再說了,我請楊老師把你調到潭州去,只能算是請他幫忙。我調過去,就是投奔他去了。不到最後,我不會走這一步的。」
張宙心笑著搖了搖頭,「蘇主任,你心氣還是那樣高。」
蘇望卻是苦笑著搖搖頭,「我還有什麼心氣呦……」
中午回到家里吃飯,飯菜都是蘇仁張羅的,雖然手藝比姜春華潮點,但是總能把肚子糊弄過去。在家吃飯的只有剛剛從門球場回來的蘇盛、剛考上一中初中部的蘇希以及蘇仁和蘇望了,姜春華去了興隆冰廠,順便在那邊吃飯了。興隆冰廠還是老規矩,中飯都是在好再來飯店定做的,老主顧,價格相當便宜,比單獨開伙要強多了。
剛坐下,蘇盛遞給蘇望一張明信片。
「大寶,你的信,是上午剛送到的。」
蘇望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很漂亮可愛的明信片,圖畫是一個很漫畫的漂亮女孩,穿著冬裝、圍著圍巾,站在那里看著天空中不知是雪花還是蒲公英的物體,按照二十一世紀的說法,神態很萌。再翻過來,是自家詳細的地址,收信人寫著自己的大名。筆跡很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寫的。
「謝謝你改變了我的命運!」落款卻不清不楚,只寫著郎州市,郵戳是郎州市向陽路郵政所,日期是九月一日。
蘇望第一個念頭就是這郵局的效率也太恐怖了吧,郎州市到義陵縣,同一個地區居然要七天時間,這不改革怎麼能行呢?
第二個念頭是郎州市認識的女孩並不多啊,還改變了她的命運,這好事做的有點大了。雖然自己一向熱衷于做好事,但是記憶中好像沒有什麼印象啊。蘇望在心里嘀咕了好一會,雖然猜出了大致範圍,但具體是誰就不大好說了。想了一會,蘇望就把那張明信片放下不去管了。
下午蘇望在辦公室里看了半天的資料,初步定下自己的下一步的工作安排。雖然現在領導還沒有給他安排什麼具體的工作,但是按照蘇望的個性,是閑不下來的。
晚上,蘇望去了武琨家。他老早就跟蘇望打了招呼,回義陵一定去他家坐一坐。
「武哥,上面在斗法,你這邊有沒有受影響?」
「當然有影響,老宋估計要退了。他是白書記的人,而且年紀也大了,沒有什麼沖勁,新來的馬書記可是我們地區有名的少壯派,不是很喜歡老宋。」武琨喝了一口冰啤道。
「老宋退了,武哥你有沒有希望?」
「不好說,雖然地區公安處和省廳對我印象不錯,但是總得縣里提名報上去,老王希望比較大,我只希望混個常務副局長就心滿意足了。」
武琨口里的老王是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王貴來,一向是局里的二號人物。
「那就祝武哥你步步高升了。」蘇望舉起酒杯笑道。他也不好給武琨出謀劃策了,人家對縣里局面的認識比自己要通透多了。
「嘿嘿,蘇老弟,借你吉言了。」兩人走了一個,把手里的酒一飲而盡。
「蘇老弟,安書記那邊沒怎麼著你吧?」
「現在他那還顧得上我這頭,縣政府那一攤子事就夠他忙乎的。劉副縣長一向是賈縣長的鐵桿,幾個副縣長以前也很服賈縣長,過去沒少跟著賈縣長和安書記斗過法,現在想安撫他們幾個,估計安書記有得忙。」
這幾天縣大院地下消息滿天飛,新官新局面,很多人都對未來充滿了期望也充滿了忐忑。在這人心不穩的時候,也是小道消息大行其道的時候。
「我听說劉副縣長現在跟馬書記走得很近。原本按道理賈縣長上一步,他很有希望接任縣長職務,听說不僅賈縣長向地區極力推薦,地委也找他談過話,誰知道被耽擱了。我想劉副縣長現在心里不好受吧。」武琨和蘇望說的劉副縣長正是常務副縣長劉生禮,他不僅是縣政府二號人物,還是縣常委。真要是跟了馬書記,安孝誠在縣政府的日子就真不好過了。
「如果賈縣長按計劃接任縣委書記,一個蘿卜一個坑,劉副縣長接任縣長難度很大,但是上副書記卻很有機會,真是可惜了。」蘇望也在那里嘆息道,常務副縣長能直接上縣長的不多,按照一般慣例,政府副職總得經歷黨委副職後才能有機會擔任政府正職。不過劉生禮如果能夠跟著賈國強的腳步擔任縣委副書記,那他離縣長這個正處級就更近一步了。
「蘇老弟,你有沒有听說,第一個公開向馬書記靠攏的是誰?」武琨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問道。
「誰?」蘇望有點詫異了,按照蘇望知道的信息,第一個公開向馬子明靠攏的應該是林桂清,可是這只老狐狸怎麼會如此輕易露出自己的底牌呢?就算旁人能猜到他和馬子明、詹利和背後的關系,但是依照他的作風,也不會這麼快就徹底倒向某一方啊。
「紀委的蕭書記。」
「蕭書記?」蘇望有點吃驚了。上次被舉報,蕭鳴聲還找蘇望談過話。從談話以及其它傳聞中蘇望可以體會得出這位蕭書記對自己的維護,沉吟一會,蘇望才遲疑道︰「武哥,蕭書記跟安書記有這麼大的仇嗎?」
「嘿嘿,听說蕭書記和安書記曾經是搭檔,他們以前在坪口鎮,蕭書記是黨委書記,安書記是鎮長,有一次省里一位副書記下來坪口鎮視察當時正在修建的道江水電站。按道理說原本蕭書記出面代表坪口鎮接待,可是事情就是那麼巧,前一天蕭書記突然吃壞了肚子,拉了一晚上,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第二天的接待只好安書記頂上去了,而就在那次安書記出了彩,被這位副書記點名表揚,從此就超越蕭書記,走在了他的前面。」
說到這里,武琨壓低嗓門道︰「听傳言說,是安書記給蕭書記下了瀉藥,因為前一天中午兩人還一起吃飯來著。」
蘇望不由嘿嘿一笑︰「武哥,你信嗎?」
武琨也是意味深長地一笑︰「我信不信沒關系,只要有人信就是了。不過我也知道,安書記不僅地區有人,其實老根子在省組織部,听說他的一位老同學是省組織部的副部長。只是他工作能力一般,卻喜歡勾心斗角玩手段,這不賈縣長一出事,大家都盯著他,這名聲已經出去了。」
蘇望也不由樂了︰「安書記這叫什麼話說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好容易前進一步當了縣長,卻想不到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那有怎麼了?能當上縣長就行,不過听說我們政法委的龍書記有向他靠攏的趨勢。」現在義陵縣有兩位龍書記,一位是龍玉珍,而武琨說的則是政法委的龍安山。
「王局是龍書記的人吧?」
「是的,怎麼了?」
「看來龍書記和安書記想聯手,一個希望控制住政法委和公安局,一個則希望控制住縣政府,各有所需。武哥,你機會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龍書記和安書記一聯手,馬書記那邊就必須往公安局摻沙子。只是這里面的水有點深,一不小心容易淹著啊。」武琨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蘇望坐在那里沉吟一會,然後對也在那里沉思的武琨道︰「武哥,不如你跟林書記接近一點。」
「小蘇,你的意思是?」武琨不由眼楮一亮,「我也隱約听說過,馬書記和林書記是一路人,只是他們倆現在並沒有靠得太近,所以大家也沒放在心上,以為只是傳言而已。」
「有的傳言明明是假的,大家卻當成真,有的傳言明明是真的,大家卻當成假的。」
「小蘇,難道你听到什麼風聲?」武琨急切地問道。
「林書記、馬書記、地區的詹書記,還有現在在省里的姚書記。」蘇望點了一句道。
「我明白了,明白了。」武琨恍然大悟道,隨即又面帶煩惱道︰「雖然以前林書記當過政法委書記,算是我的老領導,只是以前我跟他接觸的很少,現在貿貿然,我擔心……」
蘇望知道武琨現在直接靠向林書記怕太冒失了,現在他好歹也是義陵縣一實權派,能管事的公安局副局長比一般職能局的正局長還管用。如果太直白靠過去,不被接納是一回事,傳出去武琨的面子就全沒了,以後想投靠別人就掉價了。
「武哥,你不妨找找郭哥。」
「老郭?」武琨猛地一愣,看到蘇望臉上那意味深長的微笑,不由點了點頭,「小蘇啊,你路子也太野了吧。好,過兩天我找老郭喝酒,請你來作陪。」
「武哥,算了。雖然你和郭哥都是我的好朋友,但有些事沒必要當著我的面談。再說了,有些事也不是我能摻合進去的,我還是安安分分等待組織調整我的工作吧。」
「唉,現在縣里說是新局面,其實是神仙斗法,我們這些小鬼都得悠著點,太亂了。」
「武哥,其實要想看清這局面,盯著兩個位置就行了,只要這兩個位置確定了,縣里的新局面我們也心里有底了。」
「小蘇,你說說是那兩個位置?」
「縣委辦主任和縣政辦主任。」
「對啊,」武琨一拍大腿道。縣委辦主任和縣政府辦主任意味著馬子明和安孝誠能否控制住他們各自的地盤-縣委和縣政府。而要想讓自己人上這兩個很重要的位子,這兩位必須各顯神通,拉攏縣常委們,這樣一來,誰是誰的盟友,誰站在誰那一邊就一目了然了。別的不說,至少這段時間縣里的形勢大家能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