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想倒是想過,就是沒訂到位子。周末結婚的人有點多。」蔣金泉有點尷尬地答道。蘇望心里暗罵了一聲自己,現在浦江酒家是義陵縣城頭號飯店,誰不想在那里辦婚宴,義陵人可是很好面子的,關鍵是你能不能訂到位子。「老領導,我幫你想想辦法。紅葉酒店的宴席能推掉不?需要幾桌?」「能推掉,我下午才去交定金。十桌就行了。」蔣金泉知道好再來飯店以前是蘇家的產業,現在易主了,但是你保不住人家還有關系。「于大爺,借你電話用一下。」蘇望走到門衛室對門衛老于道。老于老早就看到蘇望,還想著打聲招呼,現在誰不知道縣大院就屬蘇望最當紅,連忙滿臉笑意地答道︰「沒關系,蘇主任你盡管用。」反正這電話只能打市話,不能打長途,老于也不擔1心。「馬姐,我是蘇望啊,問你個事,我老領導家的老二周末結婚,你能不能幫我擠十張桌子出來?行,你幫我看看。」蘇望握住電話等了一會,「周末十二點到下午三點,行啊,有地方就行了。我的老領導叫蔣金泉,下午過去點菜交訂金,謝謝你了馬姐。」放下電話蘇望對已經聞言露出笑意的蔣金泉道︰「老領導,周末十二點開席,到下午三點,沒問題?」「沒問題,蘇主任,太感謝你了。「蔣金泉緊緊抓住蘇望的手感謝道,為了兒子結婚的事,他是操碎了心。他也曾經去過浦江酒家,可哪里還能搶到位子?為此還頗受老婆兒子微詞,連親家那邊也帶了臉色。親家公是縣委辦機關事務科一位老資格科員,還有點門路,早早就為女方宴席從浦江酒家搶到了位子,時間是周六晚上。按照義陵的風俗,男女方可以合辦婚宴但一般都是分開辦。女方是出閣迎娶前一天辦,請的是女方家的親威,而男方則是迎娶當天辦,請的是男方家的親威。「老領導,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對了,你給誰送請帖,這麼久還沒出來,我幫你去叫。」蘇望深知縣大院難進,門衛老于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楮。「我給縣政辦的葛主任打了電話,很快就出來,不敢在勞煩蘇主任你了。」「哦,老領導,你跟葛主任是親威?」蘇望知道這個老葛是縣政辦的副主任好像是一位副縣長線上的,平日里不顯山露水的。「嘿嘿,是我堂客的叔伯兄弟。」看到蔣金泉臉上那有點尷尬的神情,蘇望想起蔣金泉的老婆的確姓葛,不過估計這位葛主任跟蔣金泉家走動得不是很密切,要不然蔣金泉也不會到退休還調不回城里來。縣政辦副主任雖然實權不大,但縣供銷社本身就是個破落衙門,敢不給點面子嗎?蘇望心頭一動,突然想到義陵縣的一個習俗,可以說是一個陋俗。(請記住.)義陵人愛面子紅白事辦宴席喜歡互相斗,斗車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喜歡斗客,也就是攀比各自宴請的賓客的身份高低。如張、李、王三家是鄰居,張家今天兒子結婚請來了幾位科長,那麼明天李家女兒出閣就一定要請位副局長來,後天王家做壽宴就挖空心思請一位正局長來。蔣金泉來請葛主任,恐怕就是這個心思。「老領導,周末我也沒事就幫你跑跑腿,當今迎賓。你給我十份請帖我幫你請些人來。」听到蘇望識破了自己的心思,蔣金泉反倒放下了,干脆地掏出十份抬頭空白的請帖遞給了蘇望。他也知道蘇望人脈廣,請來的賓客肯定身份低不了,為了面子為了兒子,他也就認了。第二天是周五,縣農工委關于老于三人違反上班紀律,處于警告的通知下發到農業系統各單位眾人一片嘩然。老于等人大家都知道,屬于老刺頭想不到新上任的蘇望還真敢下手。大家都等著看,看幾位老刺頭的反擊,看蘇望下一步的動作。可是到了下午,不僅老于三人毫無動靜,最大的刺頭老賀也老老實實回到農經辦上班,還向蘇望遞交了一份檢杏和帶醫院證明的請假條。誰也不知道,老賀心里現在有點發虛啊,處分通告一出來他就有點懵了。他沒有想到蘇望還真下得去手,那麼對自己的警告就不是開玩笑了。他都五十九了,眼看就要帶著副科級待遇退休了,萬一蘇望下根手把自己開除了。蘇望頂多挨點罵名,自己可就虧了,一輩子的辛苦就全白費了,老賀再橫也不敢拿這個)開玩笑。思來想去還是先服下軟,再看機會反擊。可一上班,蘇望看人都到齊了,便叫大家開會,傳達上級文件。原來蘇望向林掛清遞交的蹲點報告也一並被批了下來。看完這個蹲點計劃,老賀心里涼了半截,他知道自己再蹦腿也成了如來佛手心里的孫猴子。你敢再蹦腿使壞,蘇望一竿子就能把你支到下面鄉鎮去蹲點,啥時回來,嘿嘿,得看你認識錯誤的程度。老賀後二十年基本上是在為回城而奮斗,要是被一下子打回原形,這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老賀跟老于三個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失落和畏懼。要不說人家能當領導你死活還是個小兵呢,這手段,夠狠。「下鄉鎮蹲點的計劃縣里已經批準,而且通知也發到坪口鎮、江東鎮、蓮花河鄉,他們將會全力配合我們。蹲點實現輪流制,農經辦全體成員包括我在內都必須參加蹲點,時間暫定三個月,後面再視情況而定。蹲點名單這兩天我會考慮好,安排下來。我繼續重申上班紀律,到鄉鎮蹲點也必須正常上班,不經請示批準無故離開崗位者,視為曠工。」听完蘇望的話,老賀等四人心里不由一縮。到時安排你去鄉鎮蹲點,是去還是不去呢?去,誰知道要蹲點多久?不去,就是不服從領導安排,蘇望就有借口下狠手了。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請病假。可是你能請多久?按照義陵縣的規定,一年內請病假累計超過一個月,單位可以打報告請示上級批準,可以讓你病休一年︰如果你超過五十五歲則直接讓你提前退休。雖然這個規定平日里沒怎麼認真執行,可規定就是規定,蘇望完全可以按照這個規定處理,誰也挑不出茬來。老賀心里在千回百轉,蘇望的面孔在他前面飄來飄去,似乎越來越遠。胸中似乎憋著一口氣攪成千百結,攪得心口一陣又一陣的悶痛。他臉色不由轉白,汗珠在額頭上滾動著。注意到老賀異常的蘇望停了下來,看著老賀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徐徐說道︰「老賀你還是退休算了。…」
老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道︰「謝謝蘇主任,我這就回去打報告。」。說罷便蹣跚著走出了辦公室。蘇望輕輕地搖了搖頭,對田謀成道︰「老田,去看看老賀,別出什麼事。」。田謀成應了一聲連忙跟著出去了。蘇望則繼續開會。下班之前,老賀一個人走進了蘇望的辦公室,無聲地遞上一份報告。蘇望掃了一眼,正是退休申請報告,他放了下來起身轉過辦公桌,來到老賀跟前。此時的老賀老態畢現,臉上全是疲憊之色。蘇望遞過去一支煙,老賀愣了一下,無聲地接過,一坐在了沙發上。蘇望給老賀點上,兩人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抽著煙,不一會青煙彌謾,輕輕地飄蕩著在空中變幻成各色形狀線條。一會煙快抽完了,兩人還是一言不發。老賀把煙頭掐滅緩緩地站起身來,轉向也跟著起來的蘇望,伸出枯瘦老斑的右手。蘇望也伸出右手,與老賀緊緊地握在了一起。老賀的左手在蘇望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渾濁的眼楮看了蘇望好一會神情復雜,最後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辦公室。周六農經辦大搬家,從街上請了幾位勞力再租了一輛卡車,一股腦兒全裝到縣大院。老于三人情緒不是很高周大姐倒是興致勃勃,興奮地不得了。終于搬進縣大院了,以後可以理直氣壯說自己在縣大院上班了,想到這里,周大姐覺得腰桿直了兩分,臉面光彩了三成。忙了一天,總算把新辦公室清理整齊,不過中間蘇望倒是抽空找到了郭志敏、武混、楊志軍、黎小明,還打了電話給田大勇,讓他們明天抽空去給蔣金泉撐場面,紅包他出。幾位听明白意思,都笑呵呵地一口答應,至于紅包錢,那就休得再提了。轉眼到了周日,蘇望上午看了三個多小時的書,十一點便動身趕往浦江酒家。在那里蔣金泉一家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他們兩口子,大兒子兩口子都穿戴地整整齊齊,幾個親威已經擺開一張桌子,把記賬台搭起來,後面還堆了一堆回禮。一包瓜子,多了一把花生和喜糖,只是普裝白鶴煙換成了荷花煙。畢竟白殼子的普白鶴煙用在喜事場合不大好看。最顯眼的則是新郎新娘,蔣金泉的二兒子和兒媳,穿著喜裝站在寫著一塊蔣席聯姻的牌子前。旁邊還有兩處人家,都是辦喜事的。不過「硝煙」。已經開始彌謾,三家都擺開了相斗的陣勢。蘇望跟蔣金泉一家都認識,打了招呼,先上了紅包,領了回禮,然後毫不客氣地接過有「迎賓」。兩字的紅條,別在胸前,再拿了幾包精裝白鶴煙,履行起他迎賓職責。先來的都是蔣金泉家的親威,都是些普通人,蘇望不認得他們,他們也不認得蘇望,自有另外一位迎賓,蔣金泉的佷兒負責接待,引到賬桌上禮。而旁邊兩處也陸陸續續來了客人,浦江酒家門口響起了一陣陣歡聲笑語,大家都拿新人在打趣,有的說郎才女貌,有的說早生貴子,都是些吉利話。中間有幾人這家上了禮,又趕緊到那家去上禮,顯然跟兩家都是親朋好友的關系,這是很正常的事。有一兩個人甚至三家都要上禮,還有一位在浦江酒家給兩家上了禮,說了聲抱歉,又趕緊去別的酒店上禮。要是趕在臘月結婚高峰冉,這事發生的更多。十一點半,終于等來了蘇望認識的人,縣供銷社主任楊文廣,人事科于科長、麻水鎮供銷社主任王小雲,還責其他幾位,應該也是縣供銷社的,不過蘇望就不認識了。楊文廣、王小雲看到蘇望在當迎賓,是又驚又喜,上了禮之後在跟前與蘇望就聊了起來。蘇望離開麻水鎮供銷社之後,只是與兩人還偶爾有此往來。剛聊得一會,突然又來了幾位老熟人,原來是肖萬山、王下田、張老根、陳長水、莫會仁、馮支書等幾位村支書、村長。他們以前跟蔣金泉打過交道,算是老熟人,這次不知從哪里听到風聲,坐了眾聯鑄鋼廠的一輛輕型汽車組團來給蔣金泉道喜來了。這幾位跟蘇望聯系地就密切多了,幾位上完禮,跟蔣家說了幾句祝賀話,就圍著蘇望說起話來。話題不離眾聯鑄鋼廠、信達裝飾公司和二頭村耐火材料廠。已經走入正軌的信達裝飾公司和耐火材料廠不說,眾聯鑄鋼廠一開張就顯示出不凡的「賺錢能力…。」按照滿臉紅光的張老根的話來說,那爐子一開,流出來的不是鋼水,全是錢。一兩個月時間,常為民已經把原材料、銷路和生產都理順了,現在單子不說如雪花般飛來,可也是接連不斷。有常為民和幾位技術員這專業人士把關,質量絕對沒有問題,人脈又有張愛國和工學院教授在幫襯,訂單和貨款也不是問題。而且眾聯鑄鋼廠產量雖然不大,可產品單件價值高啊。數千元是最基本的,上萬是正常的,上十萬的也不是沒有。為了方便送貨到火車站,他們還特意買了一輛輕型貨車和一輛大卡車,免得臨時找車麻煩,雖然都是二手的,不過性能還行聊了幾句,蘇望知道他們都是被田大勇通知到的,加上原本跟蔣金泉也是熟人,于是就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