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臉笑容,略帶著一絲恭敬的蘇望走進來跟自己打招呼,戴黨生也是滿臉春風地迎了去,兩人在院子里又是握手,又是寒噓,就好像多年未見的好一般。
看著一身下洋溢著陽光氣息的蘇望,戴黨生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心里暗自後悔,當初傅剛離開渠江,自己一時鬼迷心竅,被孫吉盛挑唆著去跟蘇望暗中作對。誰知道這世是世事難料,才多久,孫吉盛眼看著受老司任谷泉的連累要離開渠江,縣委記這張閃著金光的寶座就擺在了他的面前。
戴黨生通過一些渠道了解到,一向謹慎的孫吉盛涉案不深,沒有形成嚴重的違法違紀。但是經驗老道的戴黨生知道,不管如何,孫吉盛縣委記的位子做不長久了。孫吉盛一去,渠江縣最有資格接任縣委記的只有蘇望和戴黨生。只是蘇望剛當縣長才不過半年,再提升縣委記是不可能了。
當戴黨生離縣委記位置如此之近時,再穩重深沉的他也是按捺不住。只是他現在後悔的是當初不該跟蘇望結惡。這時的他才意識到,很有背景的蘇望幫助自己當縣委記可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要想阻擾自己位卻是件輕而易舉地事情。
飯菜一擺來,戴黨生就開口道︰「任記以前算是我的老領導了,憑心而論,他為朗州地區的發展做出了一定貢獻,只是沒有想到,在成績和榮譽面前,任記還是經受不住糖衣炮彈的襲擊,真是讓人嘆息。所以說,作為領導干部,不經要在能力素質加強學習,在品德也要加強學習。」
蘇望淡淡然地听著,他知道,這只是戴黨生的開場白。而且這些話對他來說蛋痛無比。他從來不認為黨員干部遵守國法黨紀要完全靠品德教育,沒有監督和制衡。一切都是浮雲。
戴黨生看了一眼蘇望。知道這位縣長只是在耐著性子听自己繞到正題去,他可不認為蘇望能有多少耐性來听自己「黨紀黨風教育課」。
于是話題一轉。「蘇縣長。孫記跟任記的關系你應該有所耳聞,我擔心,孫記作為渠江縣的定海神針,萬一因為任記的牽連離開渠江,會對渠江現在的工作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
蘇望點點頭道︰「戴記,你的顧慮非常對,我也一直在擔心這件事。現在紡織廠、造船廠改革的事情剛剛有了初步進展,是萬萬耽誤不起。而我現在在縣政府,既要抓這兩個廠的改革問題。又要準備渠江縣今明年經濟規劃布局的問題,實在是忙不過來,希望有一位熟悉渠江縣情況、經驗豐富的老同志接替孫記,作為我們渠江縣的班長,指導我的工作,為渠江縣政府的經濟建設工作保駕護航。」
听到蘇望亮明了他的意思,戴黨生微微點了點頭,覺得這位年輕有為的蘇縣長其實沒有那麼氣盛,而是非常有自知自明和知道進退。
「蘇縣長,你的擔心和希望也是渠江縣數萬黨員干部們的心聲呀。」戴黨生接了一句,然後轉向蘇望介紹今天他點了幾款新菜式。這個農家樂飯莊的女老板還是很花了一些心思的,居然又推出幾款很有特色的新菜肴。不過听完戴黨生的介紹,蘇望覺得很納悶,怎麼這些菜繞來繞去都是些壯陽補腎的食補呢?
看著戴黨生有些花白的頭發,那滿是皺紋的臉有點發黑,難道這些食補菜都是那位女老板為他準備的?蘇望心里不由泛起一陣很是惡作劇的想法。
在討論了半個小時的補腎補氣等養生問題之後,戴黨生突然話題又一轉道︰「蘇縣長,自從你主抓政府工作以來,渠江縣的經濟建設一改以前渾沌、漫無目的的現狀,走了一條有序有效的路子,而且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對于你的工作能力,包括我在內,渠江縣的黨員干部們是稱贊有加,由衷地佩服。」
「戴記,我只是盡力把本職工作做好而已。」
「蘇縣長,不知道你目前有什麼困難沒有,盡管提出來。雖然我老戴能力有限,但是我畢竟在渠江工作多年,人頭都熟,有什麼事情我是可以幫忙牽牽線,從中溝通斡旋一下。」
「那感情好,有戴記幫忙出頭,我是求之不得。」蘇望知道,這是戴黨生讓自己提條件。他沉吟一會,斟酌詞句說道︰「戴記,現在我感覺目前工作最大的問題還是財政和社會治安這塊。首先縣財政局,老同志偏多,思想保守固化,是無法跟現如今變化多端和快節奏的經濟建設,這一點我是頭痛不已。還有這社會治安問題,現在是改革的陣痛期,我們在盡一切能力保證職工和人民群眾的利益,但是改革多多少少會牽涉到某些人的利益,使得他們會別有用心地煽動群眾,制造不穩定因素,這一點戴記應該也看得很清楚。而現在縣公安局的配置問題還是大有問題,應該加強領導。」
戴黨生心里在快速地盤算著蘇望的條件。財政局是要害部門,這是常識。可是一個縣長連縣財政局都說話不算數,沒有心月復之人在里面坐鎮,別人不僅會笑話蘇望,更會說其他縣委領導別有用心。現在縣財政局實力分成三股,最大一股抓在孫吉盛手里,還有一股是傅剛留下的,現在算是暫時投靠了蘇望。但是這股力量畢竟不是蘇望一手帶出來的,所以能信任多少還值得斟酌。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孫吉盛、傅剛都離開了渠江,那麼他們留在縣財政局的人當然要挪位子出來,這樣算下來縣財政局會有兩到三個坑,完全可以讓給蘇望一到兩個。只是不知道他要的是正局還是常務副局的坑?
縣公安局現在名義被縣政法委記包大同掌控著,但是孫吉盛、戴黨生都有人在里面,蘇望想插一腳進去倒是無可厚非,可以把孫吉盛那邊空出來的坑遞補一下再讓給他嘛。
「蘇縣長,不知道你對加強縣財政局和縣公安局領導有什麼建議?」
「戴記,你是負責組織的專職副記,又在渠江縣多年,黨員干部的情況都很熟悉,你幫忙參謀一下。看我提的建議合不合適?」
「呵呵,蘇縣長。請說。」
「縣財政局我覺得在審計方面還是欠缺很多。它的職責不僅僅是負責發錢,還要負責把錢用好。所以稽核審計工作也非常重要。為了加強縣財政局這方面工作。我建議把縣審計局副局長周本杰調到縣財政局任副局長,專門負責稽核審計這一塊。」
周本杰原本是縣財政局稽核科科長,工作認真負責,後來有人嫌他礙事,于是一腳給踢到縣審計局來了,不過好歹給了一個副局長的安慰獎。曾經是路建設的直接級,也是路建設在縣審計局唯一談得來的局領導之一。只是後來路建設得罪人了,周本杰想保他,可是身為縣審計局五位副局長之一的他實在是能力有限。勉強把路建設安排到了條件相對比較好的富江鎮,而不是偏遠的其它鄉。
路建設在蘇望的支持下,以常務副局長、主持全局工作的身份殺回了縣審計局,甚至成了周本杰的半個級。可是周本杰卻能擺正位置,極力配合路建設工作。在中小煤礦、縣屬國企改革等審計工作發揮了不小的作用,順理成章地走進蘇望的視線中。
「周本杰,嗯,是個不錯的干部,當年在縣財政局稽核科科長一職曾經駁了于縣長的面子。」戴黨生笑呵呵地說道。蘇望知道他口中所說的于縣長是傅剛的前任,曾經在渠江縣委記一職的爭奪中敗于孫吉盛之手,最後只好黯然地熬了兩年便退了下去。
蘇望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戴記,我個人認為,現在和未來一段時間,渠江縣社會治安問題將集中在鄉鎮方面,但是我看目前縣公安局配置的領導班子中有鄉鎮經驗的幾乎沒有,這可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短板。因此我建議把渠陽鎮派出所指導員方長水調到縣公安局任副局長,支持社會治安等方面的工作。「
當初蘇望主持中小煤礦最後整頓改革,縣公安局需要調派大量人手,于是就從渠陽鎮等派出所抽調人手,蘇望就在那時認識了方長水,覺得此人工作能力很強,而且組織能力、現場應對等能力都不錯,又側面了解了一下情況,便刻意溝通了兩回,談得還不錯。
而戴黨生也了解方長水的情況。這個方長水跟宋衛紅差不多,工作二十來年,待過六七個鄉鎮,才基層干警到指導員、所長都干過。後來因為逮住了一個流竄作案的重大殺人犯,立了功,便被縣里領導論功行賞給挪到縣城來了。
听到蘇望提方長水這個人,戴黨生心里不由犯了嘀咕。這蘇望看人還挺準的,提的這兩人都是能力不錯的人,只是性格稍微差了點,所以以前混得差了點,可是這種人只要面有人強力支持,絕對能在本單位掌控住一片局面。相對于縣財政局,戴黨生更看重蘇望對縣公安局的「插手」。
現在不要說渠江縣,整個朗州市都知道蘇望在市政法委和市公安局的關系相當硬扎,所以當初在中小煤礦最後階段整頓、縣屬國企改革等工作,盡管蘇望在縣公安局一個心月復都沒有安插進去,可是縣公安局那幫人卻是隨叫隨到,點到誰的名都不敢馬虎。
現在方長水作為蘇望的「代表」進入縣公安局,不管這些縣局領導心里有多嫉妒方長水,但是看在蘇望的面子,明面誰都要讓他三分。再加方長水的能力,要是讓他折騰一段時間,說不定還真能折騰出一個局面來。
不過戴黨生想了想也就認了,反正一旦發生這種局面,最頭痛的不是他戴黨生,是縣政法委記包大同,到時讓包大同跟蘇望去扯皮。
「蘇縣長,你真是慧眼識英才呀,這兩位都是人才,對加強縣財政局和縣公安局的工作和領導大有好處,我一定支持。」
「那多謝戴記了。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請戴記幫忙。」蘇望把準備成立縣國資委,自兼主任。提拔路建設為審計局局長,兼任其中負責監管審計的副主任一事給戴黨生說了一下。
戴黨生琢磨了一下蘇望話里的意思。明白了他剛才不一起說的原因。這件事牽涉到渠江紡織廠和造船廠改革。屬于渠江國企改革的「配套工程」。而戴黨生和孫吉盛一樣都知道,這渠江縣國企改革是市里交待給蘇望的重要任務。黃記和張市長都寄予厚望。不管渠江縣里如何反應。蘇望只要把這件事情報去,十有會得到市里的同意。所以蘇望只是征求大家的意見。而戴黨生和縣里其他領導一樣,不管心里有什麼想法,準備在暗地里施什麼絆子,明面都必須全力支持,這也是跟級組織保持一致。否則出了什麼問題,蘇望把責任推到你的頭,誰受得了?
「這對我們縣的改革和經濟建設是好事,我十二分地支持。」戴黨生馬就明確地表明了態度。
蘇望提完後。便不再有其它的想法,這讓戴黨生也放了心,越發地覺得蘇望是個知道進退的人。現在戴黨生為了縣委記的位置,願意對蘇望做出一些讓步,但是並不意味著就讓步到底。兩人對之間的關系都心知肚明,也知道萬一戴黨生真的當縣委記,跟蘇望之間的矛盾肯定會激化。現在做出太多讓步,讓蘇望羽翼豐滿,實力增強,這不是給自己將來當縣委記後找不自在嗎?看到蘇望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提出了兩個比較關鍵的要求後便止步了。
接下來的一周里,戴黨生跟孫吉盛做了一次溝通,召開了一次縣常委會,按照正常的組織程序通過了關于成立縣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和相關人事安排,周本杰、方長水分別調任縣財政局常務局長、縣公安局副局長一職,以及相關人員調離和退休的人事事宜。
不過戴黨生覺得縣組織部對周本杰和方長水等人的組織程序卻是早有安排,自己跟蘇望談話達成共識才不過一周,縣組織部居然都已經安排好了,正常程序也都基本走完了。于是戴黨生不由多看了兩眼坐在一邊的縣委組織部部長陳愛國。
又過了幾天,孫吉盛被叫到市里去談話,卻再也沒有回來班了。第二天,整個渠江縣都在議論紛紛,大家都知道,這應該是市里已經做出決定了。于是流言四起,有的說戴黨生將會接任縣委記,有的說是從外面調一位過來,也有人說是蘇望將會接任縣委記。不過這一個傳言信的人不多,蘇望有能力有背景是沒錯,可太年輕,當縣長才不過半年,升任縣委記就太匪夷所思了。
在一片流言中,蘇望保持著沉默,此前一直非常活躍,隔三差五跑市里、省里的戴黨生也消停了,在接受市里的暫時主持縣委工作的指示後也悶在辦公室里不出來了。
晚,蘇望接到張宙心的電話。
「蘇縣長,有兩個消息。第一是你們渠江縣組織部部長陳愛國調任庸山市組織部副部長,省委組織部的調令已經下到市里了。第二是市常委會剛剛通過決議,任命義陵縣縣長安孝誠為渠江縣委記。」
蘇望不由一時愣在那里了,听到第一個消息,陳愛國突然被調離就讓蘇望心底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自從跟陳愛國搭關系後,再經過蘇望不斷地溝通和交流,陳愛國基本已經能夠听從蘇望的安排了。可以說,蘇望這個渠江縣縣長可以通過陳愛國對縣委組織部和組織工作施加一定的影響力。而陳愛國也可以說是蘇望到渠江後接納的第一個有分量的部下。現在卻被突然調離,這嚴重地打亂了蘇望的部署和計劃。
至于安孝誠被調任渠江縣委記更是蘇望想不到的。孫吉盛出現「危機」之後,蘇望從詹利和那里隱約知道市里傾向于從外面調一位縣委記過來,就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了,反而很有誠意地跟戴黨生達成和解,利用孫吉盛還沒下台,新記又還沒有任的機會把事情全落實了。在躊躇滿志的戴黨生眼里,這種利益交換的人事安排對他而言早晚都是一樣。但是他也理解蘇望擔心自己一旦接任縣委記就會「選擇性忘記」,先搶先把事情落實的作法。
可是現在安孝誠的到來卻打亂了一切。蘇望站在辦公室的窗口前,看著人來人往的縣大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