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武器!跪地不殺!」
听到這一振奮人心的吼聲,卓逸夫轉頭向西北方看去︰「勝了!」一句話出口,似卸下了心頭一塊重重的石頭,言語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
曹操原本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不管怎麼樣,這陳留縣城總算是攻下了,僅這一個消息便足以讓所有人興奮︰「勝了!不容易啊!」
說到這里,兩人齊齊看向太守府,這里是陳留縣城最後一道軟防線。西北校場的失陷張邈的命運已經注定,這里不過是垂死掙扎。
典韋與夏侯惇都從兩仗高的牆壁上躍了過去,府內喊殺聲漸漸低緩。
厚實的鐵門從里面打開,一眾兵丁涌出,站立在門口兩邊,恭迎曹操進入。
「哈哈!從今以後,這陳留城便姓曹了,走!牧僚,我等進去看看。」曹操撫須一笑,聲音格外爽朗,一把拉起卓逸夫向太守府走去。
前後兩次進入太守府,可心情卻截然不同,一是戰戰兢兢,一是全身舒爽。
卓逸夫面帶微笑,一步步踏入府中,氣息卻慢慢改變,變的異常平凡。
如果石頭在此,一定會發現,這就是主人先前說過的刺客第二層境界。
此時的府邸中,張邈帶著僅剩的一百多護衛死守大廳,做著困獸之斗。
廳內,張邈一臉慘然,目光淒然一個個掃過身邊妻小,最終看向一臉殺機的史阿︰「史阿,你還是投降,跟著我只有死路一條。」
「大人!」史阿面色冷漠︰「史阿雖然出身草莽,但依舊知道忠義二字,大人待我不薄,對我有知遇之恩,若沒有大人,我史阿至今也不過是一個游俠,哪里會有這些年的風光,如今大人有難,我豈能背主求榮!」
張邈落寞的搖了搖頭︰「我辜負了你的期望也辜負了仲德的誠意,悔不該當初,如果听從仲德之言早些殺了曹阿瞞,又豈會有今日結果,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說到這里,張邈眼中含淚,七尺男兒流血不流淚,可這一刻,淚水卻不自覺順著鼻梁滑下,隨著淚水落下,大廳內瞬間平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以往的主心骨,現在主心骨倒了,家族也就崩潰了,所有人心酸之外便是恐懼。(
張邈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愧疚,對程昱的愧疚,對家人的愧疚。
「張邈,事已至此還是投降,反抗只能讓你的手下白白送命!」
這時,大廳外傳來曹操的勸降聲,听到這一聲音,張邈向外望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家人,面色瞬間變的堅定,來到桌案前拿出一物向外面走去。
兵丁已經將整個大廳團團圍住,卓逸夫曹操等人站在大廳正門不遠處。
就在這時,死守的護衛向兩邊讓開,張邈手中拿著一物頭先走了出來,身後是身桿筆直面容冷漠的史阿,在後面則是男女老少等張邈的家人。
看著眼前為自己奮死搏殺的護衛,張邈拋開太守身份對著周圍眾人躬身一拜︰「我張邈無能,沒能給諸位壯士一個錦繡前程,這份忠義我今世無以為報!」
「大人待我等不薄,能為大人戰死我等心甘情願!」
護衛們齊齊跪地,渾身是血一臉悲壯,但此前卻沒有一人跪地投降。
張邈抬起頭,欣慰一笑︰「都放下武器,黃泉路上有我張邈一人足矣!」
「大人!我等誓死也要將大人護送離開,您千萬別放棄啊!」
一個護衛跪行上前,趴在張邈身邊嚎啕大哭,原本充滿鮮血的臉上被淚水滑下一道明顯淚痕,看到這一幕,不論是曹操一方還是張邈一方,全部沉沒下來。
卓逸夫微微嘆了口氣︰「戰爭本身就是一場悲劇,不論成敗總會有無數人哭泣,張邈能得到如此多人甘心為其戰死,說明在軍士間的威望很高,可惜,越是如此就越不能留下張邈,否則,這陳留郡縣隨時會發生兵變,關鍵時刻很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主公切莫心軟。」
卓逸夫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此時整個戰場靜可聞針,卓逸夫的話如同敲在那一百多名護衛心上一樣,打碎了他們所有人的盼望,這一刻,所有人瞬間面色蒼白,轉而爆發出無盡戰意,那是一種必死的決心。
張邈面色不變,只是直直看著卓逸夫,好像要將對方牢牢記住一樣,隨即轉頭看向曹操︰「孟德,這一戰我輸得不冤,好一招偷梁換柱,我派出去監視塢堡的人員反而成了誤導我的主要原因,高!高明啊!」
「如今我已是將死之人,孟德可否告訴我,這條計策是誰想出的。」此時張邈已經徹底拋開了生死,與曹操的對話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交談一樣隨意。
曹操微微一笑︰「這條計策乃是牧僚從頭到尾策劃而出。」
張邈隨著曹操的目光看去,最終發現原來導致自己今日敗亡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當日跪在地上毫不起眼的奴才,張邈仰天一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好糊涂啊!怪不得當日仲德非要殺他,原來仲德看的比我遠,看的比我透!早看出此人非同一般,想要在臨走之時為我除去心頭大患。」
「可笑!我還自以為是仲德嫉恨此人故意稱其為太守,這才起了殺心。我的心太小,能給心月復之人的信任也太少,我並非一個明主,不值得仲德這種才華縱橫之人跟隨,哈哈哈!原來早在當日宴會之時我便輸了這場戰斗!」說到這里,張邈突然神經質的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笑出了悔恨。
這些話跳躍性非常大,沒有經歷當日宴會的人根本不明白這些話的意思。
「程昱先生確實見識非凡,稱之為曠世之才亦不為過,倘若程昱先生依舊留在張大人的身邊,或許今日的局面將會逆轉過來。」
「或許多一點信任,多一點寬容,就會有另一種結果。可惜,是大人你親自將自己的心月復忠臣逼走,在胸襟這一方面,你比我家主公差了太多。」卓逸夫這些話重重刺痛了張邈的心,幾乎讓其喘不上氣。
「或許多一點信任,多一點寬容,就會有另一種結果。」曹操喃喃自語不斷重復著這句話,聲音非常低,低到只有自己能夠听到。
片刻後,曹操大有深意的看了卓逸夫一眼,露出一抹開心笑容。
其實卓逸夫的話不止表面那麼簡單,更多的則是暗示曹操,以往曹操無兵無將,所信任的人也只有那幾個,所以就算有人犯錯也會寬容原諒,畢竟只有這幾人可用,但如今或者以後不同,隨著手下謀士武將漸漸增多,那份寬容與信任也會被分散減少,這是卓逸夫在提醒曹操,莫要與張邈犯下同樣的錯誤。
張邈對著卓逸夫深深一拜︰「受教了,這一戰我輸得心服口服。」
說到這里,張邈轉頭掃視周圍手下人︰「還認我這個大人的,就將手中武器放下,孟德比我強,更適合做你們的大人,更能給你們一個錦繡前程。」
一眾護衛面色悲苦,手一松,武器 里啪啦掉在地上,只有史阿依舊挺身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看向曹操的目光透著深深寒意。
張邈眼中無奈之色一閃而過,最終將手中之物打開,露出一個印章與一塊令牌︰「這是太守受印與我的令牌,只要孟德能保我家小平安,這兩物便獻與孟德,同時我可以給你一封書信,考城、外黃、濟陰、東昏、小黃這五縣縣令都是我的親信,只要見到書信必會開城投降,孟德以為這個條件如何。」
曹操點點頭︰「就算沒有這些條件,孟德也定會保張大人家小安康富貴,僅憑孟德借張大人的陳留郡起兵一事,便欠下大人一個天大的人情。」
「好好好!我信得過孟德!」張邈高聲大贊,話音剛落突然舉劍自刎。
一股熱血噴出濺了老遠,尸體緩緩倒地,失去了瞳張的眼神死死望著北方。
「大人!」這一刻所有護衛齊聲悲呼,跪在地上挪動著身子來到張邈身邊。
一時間,悲痛之聲響徹方圓數里,真教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就在所有人目光被張邈吸引的時候,史阿突然彈身射出,幾個跳躍便越過牆壁消失在夜色中,一句帶著濃濃仇恨的話語遙遙傳來︰「曹賊,我史阿發誓,日後必來取你狗命,我要讓你食不安!睡不穩!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糟糕!」
卓逸夫面色一變,可惜,此刻已經追之不及︰「史阿乃是有名的劍客,今日被他逃月兌,日後主公真要萬事小心了。」
「無妨!不過區區一人,能有何作為?」曹操雖然嘴上輕松,可心中卻是非常擔心,因為早在當日宴會上便見識過此人的強悍。
陳留縣城北方百里外一座小村子中,一個衣著樸實中年人目視南方,樸實的外表卻無法掩飾眼神中的睿智。
這人面朝南方深深一拜,低沉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悲哀。
「大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