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夜的京城,萬家燈火本應通亮。(www.請記住我們的網址)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然而今夜,卻已是萬人空巷。
繁華的朱雀大街上,從東門一直延伸到西門,長長的紅色燈籠懸掛蔓延了大半個北京城。有剛從鄰國或更遙遠的西域來的人們都以為今夜是燈會,可是算算時間好像也不對。京城百姓們興致勃勃地關上了自家的門紛紛到了大街上,朱雀街兩旁的商樓二樓坐滿了客人,而甚至于有些人實在沒有好的地方佔了便爬到了商樓的房梁頂上,或蹲或趴,怎麼舒服怎麼弄。
熬到了戌時,東門處開始有了陣陣的騷動。
只見一頂豪華的綠紗軟榻被八個功夫甚好的男人抬著,從東門處一點一點地穿過人群,漸漸地靠近朱雀大街的中心——醉紅塵主樓前的空曠之地。只是,即使此刻豪華的綠紗軟榻還沒有走到那里,醉紅塵前卻早就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豪華的綠紗軟榻在黑夜中,在微紅的燈籠的光芒中,猶如一只閃耀著光芒的螢火蟲簇,一點一點地散發出淺淺的綠色的光芒。
只因,在那豪華的綠紗軟榻四周圍繞的淺綠色輕紗上,串了一串又一串的細小的夜明珠。而軟榻的四個角落則掛著四個碩大的夜明珠。看那大小,恐怕隨意一個都得花幾千兩黃金才能夠易得。而軟榻上更是忽明忽暗,一如那幽冥境界般,滿目的熒光閃爍。
熒光中,一個嬌小的女子淺淺地微笑著。
晶瑩剔透得猶如清晨霜降般的肌膚,近乎吹彈可破。
漆黑如墨般的長發一半挽起,斜斜地插了一根寒玉簪子,剩下的發絲猶如潑墨般灑了一榻。
亮如星辰的眸子含笑看著那些佔據了整個朱雀大街的人們,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愛慕,也有嫉妒。她樂此不疲地欣賞著那些形形色色的表情,可眼眸中卻絲毫沒有玩弄的神色,滿眼的空靈飄逸,若仙出塵。
她就似那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仙女一般,干淨,美麗,不染縴塵。
她就是菱夢。
菱花千尋,不如一夢。
存在于無數男子的夢中,讓他們夜夜思念,夜夜傾慕,夜夜夢回之後卻倍感空虛和落寞的女子。
瑩綠的軟榻漸漸地穿過了人群,伴隨著人潮的涌動,漸漸地靠近了醉紅塵的主樓。
主樓二樓的窗口處,一個趁著夜色淺眯著眼楮醉意朦朧的蒙面紅裙女子斜斜地躺在那刻意未雕刻任何花飾卻用上好的梓木裝訂的窗台上。長長的裙擺垂墜下了窗台,伴隨著夜色中難辨的烏黑長發,妖異得如同鬼魅一般。
紅塵。
「不下去看看麼?」一個有些軟濡低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房內沒有點燈,所以看不清說話的女人的容貌。不過听那猶如山間低嘆般的聲音,想必那女人應該也是擁有不凡的姿色吧。
紅塵沒有回頭,只是懶聲道︰「在這里,才更能夠看清楚凡塵的模樣。」
「知道為何歷代的皇帝都高高在上不了解百姓的疾苦麼?」未等紅塵應聲,那女人冷笑一聲接著說道︰「因為他們總以為自己站得很高,能夠看盡天下。卻不知,真正的疾苦都在細小的地方,哪兒是他們那些自以為是的人能夠站高了看得到的?」
「呵,」紅塵低笑,「綠依啊綠依,我為什麼總是能夠容忍你的無禮和直接呢?」
身後那名為綠依的女子冷笑道︰「因為你不能容忍的是別人對你的關懷,而不是無禮。」
紅塵沒有說話,然而整個房間內,卻有一種冷異的氣息涌動,噬骨而寒,卻又不似殺氣那般直接而沖動。
噗的一聲,綠依身後的彩燭突然被隔空點亮了。
只見紅塵淡淡地起身,血色的裙擺拖了一地的詭異。她徑自走過了綠依的身邊,淡淡道︰「知道我最喜歡你的是什麼嗎?」同樣未等綠依答話,紅塵接著道︰「是你的聰明。」
說完,紅塵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卻在門口傳來了更為低沉的語調︰「可惜,我最厭惡的也是你的聰明。」
醉紅塵主樓前,人潮涌動,比肩接踵。
就在那綠色軟榻將要到達這主樓前刻意用螢石搭建而成的碧台前,軟榻邊突然傳來了異動。
人們都看見了,從軟榻上漸漸地飛出了一群又一群的螢火蟲。一點一點地閃耀著,飛舞著,盤旋著這軟榻不肯離去。
如夢似幻,好不美麗,好不迷醉。
菱夢輕輕伸出了美麗的藕臂,那些螢火蟲便縈繞著那手臂飛舞。人群中傳來了驚嘆的低呼,真的美得像是一個夢。即使到達了碧台,即使菱夢嬌小的身軀離開了軟榻,那些螢火蟲卻仍然盤旋著她的身體,將她如同仙子一般地圍繞盤旋。突地,她整個人真的猶如仙子一般飛了起來,足尖輕輕地點在了軟榻的木沿,身輕如燕。看起來就似是那些螢火蟲將她給托了起來一般,綠裙飄逸,風中那軟緞般的長發也柔柔地飛舞著。
安靜,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都驚嘆于那飛天一瞬的美麗和出塵。
她真的是凡人麼?人群中有人低嘆有人唏噓。
然而,那些人群之後,卻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淺淺地笑著。男子身邊站著一個中年的男人和一個少年。少年撅著嘴,嘟囔道︰「瞧她身上的那根韌絲,那麼粗,怎麼會沒有人發現呢?」
中年的男人沒有應話,只是冷漠而警惕地站在年輕男子的身後,恭敬而順從。
年輕的男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探究似的弧度,低聲道︰「她就是醉紅塵冬閣的女子?」
此時那個中年的男人才點了點頭,恭順地道︰「名叫菱夢,三個月前她出場的那次也是深夜,吹簫從護城河上沿河而下。」
少年再次不滿,「會吹簫的人多了去了,有什麼好看的?!」
年輕的男子道︰「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中年的男人回答道︰「主子,只看到人順流而下,卻沒有看到腳下有任何船和接引的東西。」
少年啐了一聲,道︰「多半是障眼法,水面以下肯定有木筏。所以才挑選深夜,沒有人能夠戳穿!」
年輕的男子搖了搖頭,道︰「今日你不是也看見那韌絲了麼?那麼那日必定也有人看見水面下的東西。只不過,不知那韌絲到底是拿來騙那些看不見的人,還是拿來騙這些看得見的人。」年輕的男子冷漠地笑了笑,只見人群又開始騷動。
人們自覺地讓出了一條不甚寬廣的小道,從醉紅塵的大門口一直延伸到了碧台。
一襲血色曳地長裙緩緩地拖過了那小道,紅塵的身前有大批的侍衛護衛開道,而身旁卻只是站了一個穿著水墨色長裙配以流蘇小衫的女子。有眼尖的人低聲喊道︰「虞美人?」
那個將良尚書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卻在良家變故之後翻臉不認的女人!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讓人神魂顛倒的資本。只不過,人群中不自覺地有人看了看她,而後又看了看台上的菱夢。雖然在姿色上或許平分秋色,可是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卻還是差了一大截••••••不,不止一大截。
虞美人的眉心淺淺地褶皺著。人群中對比的眼光她看在眼里,她有些惱,為何紅塵會想要讓她跟在身邊去看這菱夢的出場?這不是擺明了對自己的侮辱麼?!那日紅塵說得很明白,她離入住冬閣還差些火候,也就是說她根本就比不上冬閣的那四個女人!虞美人低垂著頭,眼中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流過。然而,前面卻傳來了一聲極低的話語︰「若是冬閣的女人,除非面對我,否則任何時候她們都不會將自己驕傲的頭顱低下。」
虞美人渾身一顫,不確定地抬起了頭來,細細地品味著那番話。卻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碧台前。
碧台上,飛天而起的菱夢已然落入凡塵,細足點上了碧台的螢石。螢石在燈籠的紅光和螢火蟲以及夜明珠的照耀下顯得那麼的晶瑩,猶如水波流轉似的。紅塵站在碧台旁,猶如魅姬一般的蠱惑,卻又渾身傳出一種淺淡的冷漠,似是要刻意將身邊的那擁雜的人群給摒棄似的。人群中的男人們雖然也鐘情于這魑魅般的妖異,但是男人嘛,總是在魑魅和仙子之間選擇的時候更加偏愛于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飄然。
那會讓他們有一種征服的快感以及保護的**。
男子的氣概,或許常常就體現在這些地方。
碧台上,菱夢見著了一旁站立的紅塵,低低頷首,淺笑低喚道︰「鴇媽媽好。」柔情似水的聲音讓碧台旁擁擠人群中的男子們猶如酥了骨一般魂魄出竅飄飄欲仙。
紅塵看著了那些丑陋的男人**模樣,仍然半醉半醒,隨性道︰「夢兒別讓大家等久了,開始吧。」聲音有些清淡,不似那般妖嬈的外形,有種慵懶疲憊的感覺。
菱夢應了聲喏後突然旋身向後舞出,這才看見她穿的長裙配以的是流蘇長袖,伴隨著**的腳上銀鈴響動,流蘇長袖凌空而舞!
螢火蟲飛舞著。
長袖飛舞著。
菱夢也飛舞著。
墨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血紅的燈籠,瑩綠的碧台。
人群中終于壓下了所有的聲音——甚至于呼吸。
就連那個剛才一直念叨著被騙了的少年也噤聲不語,傻傻地盯著碧台上那一襲絕美的舞姿。
然而,人群中卻有人沒有看著菱夢。
他的眉心有著一抹淺淺的褶皺,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柔情,閃過一絲悲戚,閃過一絲哀傷。他看著碧台旁沒站一會兒便坐上了護衛們搬來的大榻椅的那一襲血色身影,她用右手支著頭,懶懶地眯著眼看著碧台上的驚人天舞,臉上沒有一絲多余的神色。而他只能夠看到她的側面,她蒙了面紗,只能夠依稀從面紗的形狀辨別臉的輪廓,她的眉形甚好,微眯的狹長雙眼妖嬈蠱惑,而對著他的那左側一面的眉尾,雖被少許發絲遮擋,卻還是依稀可見血色勾勒的絕美鳳尾。
他記得,某個人的左邊眉尾是一顆朱砂痣。
他曾經取笑過的,笑話那是「點錯了地方的守宮砂」。
不自覺地,他竟然向前,向著那穿著血色長裙的女子邁出了一步。可是身後站著的中年男子警醒地低聲喊道︰「主子!」
年輕的男子回過神來,才發現菱夢一舞已然結束,台下不少男子向著台子上拋灑著銀票,而菱夢卻只是淡淡地看著那些漸漸堆積的銀票,絲毫不為所動。
「她是醉紅塵的鴇媽?」年輕的男子眉心皺得更深了。
「是的。」
少年這時也才從那絕美的舞姿中回過神來,再次多嘴道︰「看那樣子怕是跟菱夢差不多的年紀,那麼年輕就當老鴇了,而且還蒙著面紗,不是長得奇丑無比就是有病!」
「今夜,我翻她的牌子。」一個冷不丁的聲音從年輕男子的口中說出。驚得少年失聲道︰「主子!我們才剛到大燮啊!您就••••••」
而中年男人卻恭順地點了點頭,道︰「屬下這就去安排,只不過••••••打听到的,好像這個紅塵不會輕易接客。」
「那要如何?」年輕男子問道。
「三千兩,」中年男人面無表情地道︰「底價三千兩,方才能夠上她的三樓迎客廳。而且還要看她心情。」
「哈哈哈哈!」年輕男子啪地一聲打開了折扇,笑道︰「好個三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