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那麼難以超越麼?」紅塵軟濡的話低低傳來,而那微眯的雙眼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哀傷,「或許,他並沒有那麼好,只是因為束縛的牆太高,外面的人看不到內里的真實而已……」
「你未見過他,又豈知他只是束了高牆,還是本身就那麼偉岸?」
紅塵索性閉上了雙眼,淡淡道︰「紅塵鄙薄,但自認為閱人無數,祀風公子已然當是人中龍鳳的風姿氣質,若是還有人能夠讓祀風公子如此掛念如此難以超越,那人便應當是若仙若神了吧。可是,凡間哪兒來的仙神?」
祀風目不轉楮地看著雙目微閉的紅塵,唇邊逸開了一抹笑容︰「如果你見過他••••••你就不會懷疑,凡間真的有神祗。」
「呵,那紅塵倒還真的想要見一見那人了。」紅塵均勻的呼吸傳來,竟淺淺睡去。祀風訝然地看著紅塵,伸出了手去輕輕地撫模著她眉尾的血色鳳尾,良久,竟也躺在紅塵身邊和衣而眠。
若是那人,多年之前他們也曾這樣和衣而眠,只不過,那是軍帳,而今卻是這奢華**的青樓。
孤燈如豆,宣紙上寫著「梁天豈」三字,卻打上了一個叉。
司馬安平眉心緊皺,良歡的臉色也不善。
「正二品,梁天豈。」良歡喃喃道︰「亂紅又近了一步。」
司馬安平抬手寫下了數個名字,而後勾出了其中一些,道︰「若是照以往的判斷,接下來如果不是正二品那便會是從一品。而圍繞著那個‘中心’的正二品和從一品,便只剩下了兵部侍郎黃堠黃大人、禮部尚書王亥王大人、刑部尚書劉裕劉大人以及都察院左卿楓御史。」
「呵!」良歡不知為何突然笑出了聲,司馬安平本緊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怎麼?有什麼問題?」
「那個只手遮天的老匹夫快回來了吧!」良歡解釋道︰「要是被他知道他私底下發展起來的關系脈絡被你模得這麼仔細,你說你這個小將軍的位置還能不能保得住?」
司馬安平松開了眉頭無所謂地笑笑,道︰「反正他不針對我我自己也是已經惹了一身騷了,這第一個月已經過了十天,我們還只是模到了一丁點線索。更何況照梁天豈這件事來看,恐怕我們得加派人手保護這幾個大人了。否則即使知道誰會是下一個目標都沒有辦法阻止。」
兩人說及此處,門外突然有人來報,低聲道︰「將軍,傅公子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兩人剛一站起來,門就突然被一腳踢了開來。一陣風過,良歡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來人便已經被一拳揍在了左臉,踉蹌著退後了幾步,來人又一把將其推倒在了地上,揚起拳頭又要揍下去,那小麥色的拳頭卻驟然停在了良歡微笑著的臉旁邊,硬生生地打不下去了。
「你回來了。」良歡咧嘴一笑,沖著那騎坐在他身上怒火熊熊的男子道︰「洛南的風光如何?你這個督查使怎麼還沒到時間就擅自回京了?」
「還不是***要回來揍你一頓!」頭束銀冠,一身簡單的黑色衣衫,傅石生緊緊地攥住良歡的衣襟,想要下手揍他卻又始終無法打下去,最後終于妥協,有些啞聲道︰「你孫子真欠揍!知不知道我們五個都快急瘋了!」
司馬安平舒心地笑笑,而良歡也歉意地笑著,道︰「沒死透,又活過來了!」
傅石生一個翻身站起順便將良歡提了起來,「他們三個現在公務纏身都陷在外地趕不回來,我也是收到了司馬的飛鴿傳書後火急火燎地提前回來了。」說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良歡,而後道︰「真的活過來了?」
「嗯,」良歡肯定地點了點頭,「活過來了。」
「還有你!」傅石生一拳給司馬安平打了過去,卻被司馬安平一掌化解了力道,「離你領命至今已經過了十天,那個亂紅有些眉目了麼?」
司馬安平有些鄙夷地看了眼傅石生,問道︰「你這是才進京?」
「對啊!」
「還沒有去看傅太師吧。」司馬安平了然地道。
「那老頭子有什麼可看的!反正柄丞相活一天,他就會活一天!他絕對不會比柄丞相早死就對了!」傅石生瞅了瞅桌上的茶壺,道︰「我這個客人都坐下來了你這個主人難道就不應該親自倒杯茶水什麼的?」
「就你那個樣子一腳踢門進來的還自稱為客人?」
「不倒我自己給自己倒!」傅石生一連喝了兩杯茶水,而後道︰「司馬!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住你將軍府了啊!」
「什麼?!」司馬安平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你不怕我倒還怕傅太師來找我要人呢!」
「他沒空管我!柄丞相就快回朝了,他還要想法子應付那個死對頭呢!」傅石生說話干脆不拖沓,豪爽的性子展露無遺,「我明日面聖遞交文書之後基本上就沒事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跟你們一起查案了,多個人多兩只手。」
良歡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終于,在傅石生說要一起查案後低聲道︰「謝謝。」無論是傅石生還是司馬安平,都是無心朝野的人。國子監六小生,六人均是朝中老臣之子,文武全才,每一個都風神俊秀卻也都心無大志,每日有酒,有劍,有琴,有詩書,那便是生活了。而司馬安平請命查案,傅石生火速趕回京都,他們為的是什麼,良歡心里明白。
傅石生斜斜地睨了眼良歡,「你謝什麼謝?又不是為你!要不是因為司馬安平的三月之令,我才懶得插手呢!」
良歡仍然笑著,這就是傅石生對待朋友的方式,讓人覺得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心安。在良家被抄家之後,落井下石之人不在少數,而真正的朋友,便也只有他們了。
司馬安平無奈地道︰「看樣子即使我不同意也不行了?」
傅石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那是!」
已近寅時,醉紅塵內的氣氛卻是越來越怪異,特別是醉紅塵的姑娘以及小廝們,都似乎著了魔一般,不時地便會抬頭看一眼那三樓的迎客廳。就連那些被客人們抱回房中的姑娘也一副不欲離開想要守在大廳等待消息的樣子。
然而,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而那迎客廳的門卻始終沒有打開。
通往後院的回廊處,一抹墨綠色和淡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過,而那淡藍色的身影就似是已經在那里不被發現地凝望了三樓很久很久。
「她破了自己的規矩。」綠依走在綺蘭的身邊,不痛不癢地道,「那個男人,真是讓我好奇。」
綺蘭淡藍色的裙尾掃過夜風拂落的花瓣,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道︰「你想說什麼?」
綠依盈盈一笑,「紅塵讓你調查了那個男人的身份,卻什麼都沒有查到。她還突然讓離弦從樞密院拿了點東西回來,如果猜得不錯,應該也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而讓她想起了什麼。三年來看似對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上心的紅塵卻突然這麼在意一個男人,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懷疑?」
「綠依,」綺蘭轉過頭去盯著綠依那仍然能笑意盈盈的眼,冷聲道︰「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說完,綺蘭拂袖而走。
已經西斜的月和那幽紅的燈籠將花叢映成峭楞楞的鬼影一般模樣,而綠依站在花叢中,唇角掛著一抹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