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塵前的碧台四周,棋局廝殺,而碧台上那垂眉斂目的溫婉女子卻似乎絲毫不在意棋局的走向,不在意等會兒到底是誰會有幸能夠與她一戰,縴長勻稱的十指輕撫古琴,心無旁騖……能夠坐在碧台四周以棋相戰的男子幾乎都是幾天前听聞綺蘭要以棋會友而從遠處快馬趕來的棋中好手,若是有那麼些離得遠了,幾日內無法趕到京城,便也只有恨此生錯失了如此好的良機了。
醉紅塵二樓的那抹血色仍然斜躺在窗台上,因為遠了,也因為蒙著面紗,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麼表情。可人群中不隨波逐流的祀風卻也牢牢地盯視著紅塵,似乎此趟前來全是為了紅塵,而不是為了碧台上的綺蘭。
威嚴而高大的宮門,朱色的漆,金色的邊,厚重古樸,承載著萬世千秋的尊嚴和權力。
宮門前,一輛骯髒的馬車漸漸停了下來。駕著馬車的瘦小男人有些畏縮,恭恭敬敬地下了馬車,似乎從來沒有到過這等威嚴的地方,有些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木牌遞到了侍衛的手里,猶如蚊子般細小木訥的聲音道︰「賀老頭兒,病,病了。今天我替他來運潲水和夜香。侍衛大哥,您,您••••••您••••••」見那瘦小怯弱的男人半天憋不出個詞兒來,侍衛不耐煩地看了眼木牌後順手扔回給了他,道︰「你是第一次來收泔水?」
瘦小的男人點了點頭,眼中閃過畏懼,有些瑟縮。
侍衛有些看不慣這種畏畏縮縮的男人,心想這種男人比女人還不如,便喚來了另外一個小侍衛,道︰「給他引路,別讓他走迷了。這皇宮里面大著呢,要是走到了不該走得地方去了,到時候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雖然有些恐嚇的嫌疑,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個人領路要放心些。
那瘦小的男人連連點頭,似乎也很想要一個人帶路,雖然賀老頭兒跟他指明了該怎麼走怎麼做,可是第一次始終有些不熟,更何況這里可是皇宮啊!天子住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地方!
宮門開了之後那骯髒的裝著好幾個碩大木桶的馬車就這樣開進去了,小侍衛在前面領著路,瘦小的男人拉著那匹黑馬亦步亦趨地跟在侍衛的身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走丟了。(請記住)
醉紅塵前,廝殺似乎沒完沒了,然而那靜靜燃著的燻香卻計算著時間。
這些棋中好手們,若是讓他們痛快淋灕地下上一盤,恐怕這一盤得下到天明都下不完。所以規定了時間,時間一到,誰的子多,誰勝。這種規矩是始料不及的,卻也在情理之中。可卻難為了那些棋手們,下棋的人一般得設下埋伏,讓對手鑽入圈套,最後再痛快地殺個片甲不留。然而這時間一出來,若是設下的埋伏太長遠還沒有來得及讓對手鑽進去,反而自己吃了癟,可是若埋伏不夠深,又無法抵制住對手。所以這其中需要把時間拿捏得更為準確,或者說直接在規定的時間內將對手給贏了,那就不需要管什麼時間不時間了。綺蘭一首一首地悠然地撫著琴,旁邊的棋桌上還擺放著那殘局,等候良人。涌動的人潮聆听著那旋律,猶如仙樂飄飄,稍稍懂棋的都紛紛關注著戰局,更甚的是外圍竟然已經賭上了,買誰贏誰輸,人潮的內圈有行內人不停地將棋局的戰況通報出來,京城各大酒樓內,一些並沒有機會到現場去的人便由酒樓茶寮的老板擺上了相同的棋局,這一招怎麼走下一招怎麼破,紛紛由那內圈的行內人給傳將出來,讓外面的人也都知曉情況。整個京城幾乎都關注著這棋局,也有躲藏在醉紅塵四周樓上眼尖的人盯住了碧台上的那個殘局,將那殘局也給擺了出來,在良人還未選出來之前就開始破解,卻合了全京城的力都參不透那殘局的破解之法,心想今晚即使良人給選出來了,恐怕也沒辦法破解!
「怎麼樣?有辦法解局沒?」司馬安平小聲地問道,傅石生搖了搖頭,眼楮卻一直盯著場子里面某個白衣的公子的臉看,偏著頭想著什麼。而那良歡也有些心不在焉。今夜,除了醉紅塵的侍衛外,竟然就只有綺蘭一個人獨撐大局,雖然紅塵仍然斜斜地躺在那一貫的地方,可是卻沒有任何指示。
不見了虞美人,良歡的心里,始終有些地方隱隱地酸著,脹著,痛著。他們的相遇便是在這樣的人群之中,她不小心踩了他的鞋子,慌亂之中還未來得及道歉便已經被人群擠到了一邊。而他卻也在那驚鴻一瞥後急急地尋著她的身影,尋尋覓覓,燈火闌珊,似乎詩詞中所有情怨開始的描述都是寫在了那夜,而所有的心,卻也付在了那夜。回眸,她輕蹙著眉頭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道歉。
後來,他打听到了她是醉紅塵的秋閣女子,還是秋閣之首。
後來,他日日見她,相談甚歡,突覺人生似乎差的,就是這麼一個紅顏知己。
後來,她未月兌籍便被接到了他府中,詩書琴棋,就連他那幼小的妹子都喜歡上了這個沒有一絲瑕疵的大姐姐。
後來,他要為她贖身,要她嫁給他,她卻不肯,直言青樓女子入不得他們良家的門,不能因了她一個人擾了良府上下的規矩。
後來,良大人被亂紅抓到了證據,抄家,發配,問斬。
後來••••••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只是在抄家之後,再也不見了虞美人,寫出的書信被原封不動地退回,送信的丫頭回了她的一句︰「不要再來找我。」
他知道世態炎涼,卻從未想過那個優雅清麗的虞美人竟然也是那樣的人。他不信,所以他要去醉紅塵問清楚。而,醉後的他,卻生生地被羞辱了,被感情的籌碼換取的銀兩羞辱了。
今夜,他也仍然站在人群之中,燈火明亮,卻再也不見了那闌珊燈火下輕輕咬著下唇的女子。
良歡輕輕閉了閉眼,似乎有些哀傷不願意被人看見。待再次睜開雙眼,那些悲傷便全都被隱了去,只能夠瞥見一抹清涼了。
人群中漸漸傳來了呼喏,燻香已盡,第一輪的勝敗也已經分了出來。然,另一支燻香在一盞茶之後又點了上去,下一輪的棋局,再次開始。傅石生看著碧台上的女子,低聲道︰「果然驚為天人。」
司馬安平冷冷地一笑,「可惜了,只是個青樓女子。我曾經本以為青樓女子也會出那麼一兩朵不染的荷花,可現如今全被推翻了想法,青樓女子就是青樓女子,愛財,貪勢,戀權!」傅石生咋舌,知曉他說的是那虞美人。轉頭瞥了瞥良歡,卻突然看不見人了!
「良歡!良歡!」傅石生左右喊了喊,始終沒有看到人。司馬安平也望了望,隨後道︰「罷了,也那麼大的人了,不會走丟的。」
傅石生有些擔憂,心想這里是醉紅塵門口,不知道會不會被良歡踫到那虞美人。可司馬安平了然地道︰「即使踫到了,也沒有什麼。傷口就是應該多撕幾次,流了朧就好了。」
人群涌動之後,醉紅塵主樓外的角落處,良歡斜靠著牆壁,手中拿出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東西來。那東西小小的,看似一枚細細的指環,溫潤的色澤顯示它玉的質地。
良歡的眼中傷痛著,卻極力地忍受著。
這是那日自己將祖傳的玉佩握入虞美人的手中後,虞美人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來交到他手中的東西。
她說這是她娘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她說她的娘親曾經擁有很多很多,權勢、金錢、甚至于名譽,可是卻一樣都沒有留給她,只是留了這玉戒指。回憶著虞美人拿出這戒指時的神情,他深信著,她真的愛他。即使是如今,他仍然深信著,她的心里是有他的。不然,她不會將她娘親唯一留下的東西送給他。
一陣幽幽的風吹過,良歡警覺地發現似乎有柄利刃一樣銳利的東西正對著自己!連忙抬首,卻看見不遠處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公子正冷冷地盯著自己,不,應該說是盯著自己手中的玉戒指!
良歡心中不安著,似乎預料著有些什麼事情正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