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讓身體連動著心也燥亂無比。
血色的裙裾翻飛在城池之間,黃沙遍地,掩埋了一半尸骨,依稀可見那一場又一場的廝殺與屠戮。紅塵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在尸骨之間,天地荒蕪,或是萬物真為芻狗生死不過須臾念想之間。然,血色的裙擺拖過了長長的痕跡,沾染了鮮血。
紅塵垂首,發現自己亦是滿手鮮血,戰場之上卻只自己一人存活。
那雙狹長的媚色眸子睜了開來,不復以往魅色萬千,卻是冷靜得可怕,伴隨著沉沉哀憫的神色。一絲苦笑溢出,她的雙手比世間任何人沾染的鮮血都多,她是一個屠戮者,不是佛。然而那雙眸子卻不可抑制地逸出了悲憫的神色來,是的,那是悲憫的神色,是本應出現在佛家僧眾眼中的悲憫。
是誰說過,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淨即是污,污即是淨;善即是惡,惡亦是善。
紅塵及腰的長發在沾染了血腥的風中飛舞,她如同佛與修羅的結合,帶著悲憫的屠戮。
「原來你在這里。」一個如同靜水深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紅塵驚愕回頭,卻看見了一身白衣同樣站在尸骨中的百里郁寒,只是後者的白衣縴塵不染,依稀可見白衣上雪蠶絲繡著的繁復龍紋。
紅塵面紗下的唇微微張了張,卻什麼都沒有說。百里郁寒邁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將她的手執起來,從懷中模出了一方錦帕細細地擦拭著她手上的鮮血,只是不論如何擦拭,那些鮮血如同生了根的一般,染滿了她的雙手,始終無法被擦干淨。
紅塵黯然,想要將手抽回來,卻被百里郁寒握緊不放。然而,百里郁寒卻也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卻是出其不意地出手伸向了紅塵的臉,紅塵雙手被握退而不及,被百里郁寒一把拉下了覆在臉上的面紗!
啪啦一聲,熒光石上的酒杯酒盞被噩夢驚醒的紅塵一把拂下了地,碎了一地的玉白瓷片。
夏季燥熱著,紅塵額間卻是冷汗漣漣,低頭看著自己戴著白色護手的手掌,似乎仍舊可以看見夢中那鮮血淋灕的樣子,有些顫抖地握緊了來。
她不會,讓任何人抓住她的雙手,不會!
感覺到了有人靠近,紅塵閉了閉雙眼而後睜開,又恢復了那一派慵懶的魅色。只見綺蘭緩步而來,手中拿著什麼東西。
看到紅塵半坐著,綺蘭有些訝然,以往的這些時辰紅塵定然還是睡著的,只是不知為何今日卻已經醒了來。便也沒有多想,拿著手中的東西走上前去,恭敬地道︰「有人送了些信件到醉紅塵,指名要紅塵鴇媽接收。」
「哦?」紅塵撫了撫松松挽著的長發,道︰「拿過來。」
綺蘭手中抱著的是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有一股幽幽的香味,檀木盒子上陰刻著好些美麗的花紋,看出光是這個盒子就價值不菲。
紅塵伸手欲打開盒子,綺蘭連忙阻住,有些憂色地看了眼紅塵。這盒子來歷不明,萬一里面有詐的話••••••然而,紅塵卻只是冷冷地看了眼綺蘭,直看得綺蘭心中發 ,知曉自己又在紅塵面前表現出那擔憂的神色來了,連忙收回了自己阻住紅塵的手,恭敬地立在一旁。
紅塵冷視著那盒子,沒有猶豫便啪地一聲將其打開,只見紫檀木盒子里裝著一疊薄薄的信件,只有寥寥數張。那些信件上壓了一粒什麼珠子,粉紅粉紅的,煞是好看。
拿起了珠子下第一封信件,那信件的箋紙明顯是新的,而更下面的則微微有了些陳舊。打開來卻是寥寥數句言語︰
「大燮之日多有叨擾,薄禮一份不成敬意。祀風字上。」
紅塵眉心微皺,再次拿起了下面泛了些微淡黃的箋紙,看了一眼後,眼神倏然凌厲了來,讓一旁立著的綺蘭心中一跳。紅塵面無表情地將那紫檀木盒子連同里面的箋紙仍在了一旁,卻是留下了那粉紅的珠子,扔給了綺蘭。
綺蘭聞了聞珠子,只覺一股清淡的藥香撲鼻,卻不知到底是何物,想了想,便道︰「離弦的手已經無礙,身子也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可讓她復位?」
紅塵仰面躺了下去,沒有回答綺蘭的話,卻只是喃喃自語道︰「他非要來攪渾這一池水麼?」
綺蘭知曉紅塵說的定然是祀風,上前去拾起了地上的紫檀木盒子,瞥了眼掉在地上的箋紙,見著了上面寫的字體,也是心中一頓,實在沒有想到這竟然是柄華侯的信件!
而另一頭,司馬安平等人雖極力追查亂紅的分舵也剿了好幾個聯絡的地點,只是每每趕到的時候那里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來讓自己翻翻,也查不出個什麼來。離那三月之期也只有一個多月了,司馬安平等人只覺得原本是追查亂紅的案子卻慢慢地被牽引著一般越查越深,只是不知道那走的是正道還是旁途,先是御龍親兵再是柄華侯,亂紅組織難道真的跟這些人有著莫大的關聯?
良歡不必司馬安平輕松,近兩三日來一直擔憂著期盼某些不該發生的事情不要發生,他怕,他怕虞美人真的是亂紅的人,也怕當初她真的是為了得到爹的罪證而接近自己。
他怕,一切從頭就只是一個騙局,是一場戲,一場讓自己陷入了卻無法自拔的戲。
而那傅石生也撓頭搔耳的,想他也回來帝都這麼久了,按照以往的情況看來老頭子早就找來將自己連罵帶踹地帶回去了,但是這一次卻一點老頭子的風聲都沒有听到,難道他默認了自己跟著司馬安平辦案了?還是說被另外的什麼事情給絆住了?也是,柄華侯回來了,也該老頭子忙去了!傅石生寬心地想著。要說四個人里面最寬慰的便是白珩了,一派風流公子的模樣,四人從街上走過那些未嫁的姑娘家們見著了都是垂首紅面的,但是三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就只有那白珩拈花惹草,笑眯眯的樣子牽動了不少少女的心。只是不知道那風流枯木的心,又會被誰帶來真正的復蘇之春?
羅平慌忙地從將軍府外跑來,邊跑邊喚著︰「將軍!將軍!」
白珩一粒小石子兒打在了羅平的額頭上,輕輕的,算是個警醒,「雖是承襲的老將軍的位置,但是這里好歹也是個將軍府,一點沉穩勁都沒有。你也好歹是個副將,怎的遇到芝麻點事情就大驚小怪的?」
司馬安平皺著眉看著羅平,這羅平算是他的心月復,是個很得力的助手,平日里哪里見過這般模樣?便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這••••••這••••••有人送到了門口,說是要給將軍。守門的先通知了我,可是我到的時候那人就已經走了。可是,可是我打開一看••••••將軍!這!」羅平示意著將手中的盒子遞了上去。
那是一個紫檀木的盒子,盒面上陽刻即是浮雕了些許的花紋紋路,不夸張,將盒子打開來卻見著里面整整齊齊放著數張有些微泛黃的箋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