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殺了慕子楚,為什麼要求侯瑯抓活的。
為了抑制慕子楚醒來之後的逃月兌,他在慕子楚假死之際讓他吃下了兩種毒藥,加之原本因侯瑯的刀刃而中的毒,慕子楚體內便有三種毒藥存在。三種毒藥相生相克,少了任何一種,那麼另外兩種便會毒發。所以唯一的解藥,便是同時服下這三種毒藥,然而毒藥逐漸累積……誰也不會知道,長久地服食這三種藥物之後會如何。
回凌華祁城的寬大馬車上,慕子楚從未這般安詳過。
他皺著眉,這麼近這麼近地看著慕子楚的臉。突然發現,原來慕子楚真的長得這般好看!以往只是遠遠地看著他,遠遠地看著,偽裝成那個內向木訥的男人,連直視都不曾。而今那染血頭盔間露出的精致的臉,讓他不自禁伸出了手去……卻又生生止住,自嘲般地笑著。他這是干什麼啊?慕子楚是大燮的將軍,是男兒,是他……今生唯一認定的對手。
一身的錦衣華服,劍眉星目,頭發以玉冠束于腦後,他便是凌華國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御凌王,那以祀風之名游走天下,卻以萬俟風之名緊攥權力的御凌王。
也是,也是御龍親兵慕子楚麾下副將,蕭木。
祀風將慕子楚帶回祁城,此事只侯瑯知曉。故而直接將慕子楚安置在了御凌王的華麗馬車內,任何人近不得身。
馬車外,侯瑯垂目站著,手中奉著一雙打造精致的鐵鏈。
這是祀風的吩咐,將作為慕子楚的痛楚貫穿他的鎖骨,將他囚禁。
「進來。」祀風的聲音很沉,透過那沉重的車簾傳來。侯瑯近前而去,奉上那雙鐵鏈。他知,御凌王定會親自為慕子楚穿過。
踏入華麗馬車,侯瑯只覺血腥之味撲面而來。他們已經遠離了石塹谷,卻仍舊洗不掉一身的血腥。就如同,根本沒有辦法將那一場廝殺與屠戮從士兵們腦海中除去一樣。
祀風靠在馬車軟榻之上,看到侯瑯手中鐵鏈的時候勾起了一抹笑來。起身而前,拿起那精致的鏈子,笑意更加明顯。
「把戰甲除了吧。」祀風吩咐著。這馬車里別人無法進來,這事只有侯瑯去做。而那鐵鏈在慕子楚昏迷之際穿入,方才會少了以後的麻煩。
拿下慕子楚的頭盔,月兌掉慕子楚身上的血色戰甲。侯瑯發現慕子楚身子並不健壯,只被那戰甲撐出了一個威武的身姿來,內里卻是如同書生一般,看起來似乎有些薄弱,有些縴瘦。他身上穿著的仍舊是那一身洗得有些微舊的白衣,只此刻早已被鮮血染紅,如同盛開的一朵朵傾城笑。腰間衣衫可見那一刀的痕跡,不深,卻正好破膚。
心內低嘆,侯瑯退身其後備拿著止血的藥膏與布巾,看著祀風微笑著拿著那精致的鐵鏈上前。
慕子楚的衣衫樸素古板,扣結一直打到了脖子處。祀風沒那般心思去一顆顆解開那些打得一絲不苟的扣結,只伸手輕輕一撕……
侯瑯垂首站在祀風身後,手中拿著藥膏布巾。听見了衣衫碎裂的聲音,卻也同時听見了鐵鏈落地的聲音。抬頭,只見那是祀風手中的鐵鏈掉落在了地上,伴隨而來的卻是侯瑯手中藥膏布巾的落地。
馬車內瞬間寂靜得如同雪夜,幾乎可以听見血管內血液流動的聲音。
侯瑯耳朵轟鳴著,連連後退,雙腿卻僵硬無比,睜大那難以置信的雙眼。祀風只站在慕子楚身前,低頭看著他,許久之後方才啞聲道︰「出去。」
侯瑯仍舊未曾醒轉過來,祀風第二次道︰「出去!」
侯瑯此刻才吸入了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憋著未曾呼吸的氣來,听到祀風的命令,只呆愣愣地下了馬車,整個人如同魂亂了一般走回了自己的坐騎旁,卻是緊緊地拉著韁繩,不上馬不說話,似乎仍舊在那訝然驚異中沒有清醒過來。
而馬車內,祀風臉色瞬息萬變。
撕碎的外衣里衣處,露出了慕子楚白皙的脖頸和好看的鎖骨。鎖骨之下……乳白的纏帶一層一層地裹縛,卻因祀風的動作而有所松散,那里,那里……
祀風的雙手漸漸緊握,冷冽的氣息蔓延開來。
刺拉幾聲,慕子楚身上的衣衫被撕得更碎。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慕子楚,慕子楚!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然而,當她一身白皙的肌膚呈現在他面前時,祀風攥緊了手中的碎布,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盯視著慕子楚的臉,是啊,哪里有男兒能夠長出這般的臉來?哪里有男兒能夠有這般的眉眼?
但是,但是……又哪里有女子能夠有那般的魄力?!哪里有女子能夠有那般的堅韌?!
祀風松開了緊攥的雙拳,緊緊皺著眉心,看著慕子楚安詳的臉,拉過薄被蓋住了慕子楚的身子。這一次,他沒有猶豫地伸出手去覆上了那臉龐。指尖劃過如黛青眉,劃過狹長的眼,劃過唇線,劃過……那姣好的鎖骨。
祀風的眼中,有著什麼一閃而過。
轉身,祀風拾起了那精致的鐵鏈,神色復雜卻又堅定。
陰暗的囚牢,慕子楚渾渾噩噩地轉醒。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死去,死在了戰場之上,死在了毒藥之下。
然而,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身在囚室。鎖骨處尖銳的疼痛蔓延開來,只輕輕一動便是叮叮當當鐵鏈踫撞的聲響。體內聚集不起一丁點的內力,身子也因為毒藥的侵蝕而虛弱。
被囚禁了啊……
衣服,衣服也換過了。
慕子楚方才睜開的雙眼又漸漸地閉上了,眉頭淺淺地蹙著。
侯瑯麼?他這麼做的目的何在?用自己來要挾大燮?一切都只能夠靜觀其變。
然而,三日,五日,十日……不見天日的囚牢,不知時間的流失。除了每日一個聾啞男人前來送飯,便再沒有其他的人來。只是慕子楚能夠知道,囚牢外總是有那麼一個人在那里站著,從不進來,只每次一站就是一天。能夠感覺得到那人的視線,慕子楚卻從未給過任何回應,當做從來不知他的存在一般。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那個名叫侯敏織的女子無意間闖入了這里……
那夜的雨很大很大,有雷聲轟鳴。
祀風將所有的手下都派了出去,只為尋找一個人,一個鎖骨上,穿了鐵鏈的人。
然而,什麼都沒有找到。祀風親自追尋出去,想遍了所有她逃跑的路線,卻仍舊沒有阻住她離去的腳步,沒有抓回那個在囚室中一年之久卻仍舊鎮定若禪的人。
憤怒之火燎原,祀風最想做的事便是親手掐死侯敏織!然而,一整夜的追尋,一整夜的冷雨,卻讓祀風逐漸逐漸地彎起了唇角,露出了許久許久都未曾出現的笑來。
是啊,他是慕子楚啊,即使「他」原本為「她」,可他仍舊是慕子楚啊!是一個人屠戮一座城的慕子楚啊!中毒如何穿了鎖骨又如何?!他始終是那個對手,是那個自己認定的一生的對手!
這樣的人,本就是無法囚住的啊!
祀風冷眼看著庭院中跪著的侯敏織和站如直木的侯瑯,道︰「終有一日,本王會將他再找回來。找到他的那天,就是你的受罰之日!」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組織,名叫影子人。
他們的目的便是尋找那麼一個人——從凌華帝都潛逃而出,左邊的眉尾有著一顆朱砂紅痣。
PS︰這一章小築寫得很痛苦啊,害怕破滅了大家心目中的慕子楚高高在上的形象啊。番外的穿插就到此結束了哈,明天開始更正文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