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弓箭,一為弓一為箭,二者從來不分。
然而,大燮的歷史上曾經有過那麼一個年輕的將領,他可以去弓而只配箭,兩指發力即可讓羽箭如同弓弩一般發出,取人性命。
那個將領名叫慕子楚,御龍將軍慕子楚。
聖祖太廟之內,宮殿之上,那一襲白衣被風吹起,發絲本就散亂,此刻更是發隨風動,竟顯出了三分的滄桑兩份的淒涼,剩下五分,是飄然若仙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是的,不真實。
在場的每一個人,在場的每一個看清了來者何人的官員士兵以及……柄華侯,都覺得不真實。
慕子楚逆著陽光站在宮殿穹頂之上,正對著天台新皇等人。那張同四年前離去之時一樣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就似是只是一夢醒來般。
四周廟頂藏著的黑色鍛甲弓箭手竟不知不覺間被人進入了自己的領地而猶不自知,恍然醒悟過來之後紛紛將弓箭直指的方向從原本的京畿大軍變為了如今那穹頂之上站著的白衣男子。
柄華侯連連後退,不可置信驚疑萬分。
鶴之從未見過慕子楚,卻是從那無弓可引箭、以及眾大臣和柄華侯的態度猜測出了那個站在穹頂之上的白衣男子的身份。從背後將柄華侯扶住,低聲道︰「丞相,小心有詐。」
柄華侯這才醒悟過來,心念一轉,心想慕子楚的名號即使是四年過後抬出來仍舊可以壓迫眾軍。很有可能這只是百里郁寒的計策,讓人裝扮成慕子楚,借用慕子楚的名號來增長京畿大軍的氣勢。
一個冷笑之後,柄華侯揚聲道︰「來者何人?!竟然膽敢擅闖聖祖太廟!打斷新皇登基!」
一抹淺笑逸開在那穹頂上白衣男子的唇邊,那甘醇而清冽的聲音如同穿過了四年的時光,未曾離去未曾消亡一般鑽入了在場每一位大臣的耳中。
「柄丞相,別來無恙。」
柄華侯呼吸一滯,這聲音,這聲音!
大臣們有些膽子小的早已雙腿發軟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喊聲帶著哭腔︰「是,是,是御龍將軍慕子楚!是慕子楚回來了!」
「慕子楚沒死!慕子楚回來了!」
「慕子楚回來,我們還有什麼勝算?!我們還有什麼勝算?!」
「是慕子楚回來了!慕子楚回來了!」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從聖祖太廟之內直直地蔓延了出去。然而,還未等到聖祖太廟之外幽冥軍知曉,柄華侯便厲聲吩咐道︰「江湖草莽在此妖言惑眾!慕將軍四年之前早已歿在了石塹谷,如今葬在御龍冢!這等江湖騙術難登大雅之堂,來人!放箭!」
听到柄華侯的話語,有些官員稍稍平復了些剛見慕子楚之時的慌亂心緒,心想確實如此,慕子楚早在四年之前就死了,還是司馬安平去將他的尸首給帶回來,皇上親自收殮入棺葬入御龍冢的,難道與慕子楚一同長大的皇上也會認錯人麼?
四周的弓箭手听到了柄華侯的話之後便在一瞬間放出了箭來。這些弓箭手都是幽冥軍中挑選出來專門培養的射手,每人手中的弓都是尋常弓的兩倍重,而那弦的力度也超過了普通的弓弦。
聖祖太廟之外,廝殺剛剛開始。傅石生與良歡等人注意到了四面廟頂的弓箭手竟然將弓箭轉換了方向,對著聖祖太廟之內,不覺起疑。
安常在牽著韁繩守候在百里郁寒轎輦旁邊,眉頭緊皺。他……終還是來了麼。
弓箭調轉方向不多時,紛紛射箭的破空聲便傳來。安常在心內一緊,這麼多弓箭齊發……心思百轉間卻驚覺聖祖太廟之內突然安靜得猶如空無一人般。
不是空無一人,不是柄華侯等人臨時遁逃。
而是所有的人連呼吸都輕了。
數千支羽箭齊發,目標是同一個人。卻是數千枝羽箭都在那人一丈之外便失了力道失了勢, 里啪啦地掉落在了房頂之上,傳來的只是羽箭掉落的聲音。而那穹頂之上站立的白衣男子卻只是負手而立,含笑看著柄華侯,看著聖祖太廟之內眾多官員,一如曾經無數次的模樣般,對著敵人面對大軍含笑而立。
「是,是慕子楚!他是慕子楚!真的是慕子楚!」
再次有官員失態了,而柄華侯尚未說話,鶴之突然點足而上,長劍出鞘快如閃電直指慕子楚!
羽箭落在房頂的聲音 啪啪,驚動了守著聖祖太廟的幽冥軍,也驚動了正與幽冥軍沖突的京畿大軍,更驚動了梅花馬上的司馬安平!
司馬安平長劍回收,驚異不定地盯視著不遠處穹頂上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京畿大軍中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是御龍將軍!是慕將軍!慕將軍回來了!慕將軍沒死!他回來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一聲叫喊直接轟動了整個軍隊,京畿大軍瞬間沸騰了起來。
「慕將軍回來了!慕將軍回來了!」
「真的是慕將軍!是慕將軍啊!」
然而……百里郁寒的轎輦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安常在凝著那抹白色的身影,嘴角露出了微笑來。心念道︰好久不見,慕子楚。可卻又瞥見了未有絲毫動靜的百里郁寒的轎輦,眉頭微微一皺。皇上……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為何此刻,卻又懼于出來見他了呢?
轎輦之內,百里郁寒雙手緊握,有些壓抑不住的顫抖。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就在外面。數次試著想要掀起轎簾看他一眼,可也數次地退卻怯懦。直到京畿大軍整齊震天的呼喊聲傳來,百里郁寒方才從那種忽而高興忽而憂懼的思緒中抽出了身來。
轎輦之外,京畿大軍大聲地呼喊著︰「慕將軍!慕將軍!」
而那穹頂之上,鶴之迅疾如閃電的快劍貼面削來,慕子楚輕輕往後退了一步,風撩起他的長發,被鶴之的長劍削斷了幾根,卻在慕子楚的心口前方被兩指夾住了劍尖,一個溫和如同古玉滑珠的聲音在鶴之面前響起︰「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斷我發,可曾想過用什麼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