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黃泉門……你是黃泉門的人……」
「錯。」菱夢指間八柄薄刃，流光溢彩透明若冰，而那雙明媚的眼溢著笑意也溢著堅定，道︰「我，是亂紅的人！」
話方盡，菱夢再次出手，卻未等到菱夢動刃，噗嗤一聲，那是匕首入肌的聲音。
左卿楓的肩上，一柄再普通不過的匕首插在那里，而握著匕首的，是綠依抽搐不已的手。綠依的雙眼仍舊沒有焦距，然而右手卻死死地握著匕首狠狠地插入了左卿楓的肩膀。左卿楓忍著痛喚道︰「瓊兒……醒醒……」
綠依听著那一聲聲的瓊兒，倏然拔出了匕首，下一個動作卻是機械地再一次準備將匕首插下去！
菱夢手中的薄刃和不知何處而來的素色錦緞一者打斷了綠依手中的匕首，一者將綠依纏住猛然一拉，拉出了左卿楓的懷中。菱夢笑嘻嘻地看著錦緞纏來的方向，道︰「怎麼來的這麼慢？！」
纏著綠依的錦緞收回，綺蘭神色如常地將綠依打暈。
左卿楓捂著流血不止的傷口，嘴唇有些白，「瓊兒……」
「從你離開綠氏一門迎娶柄施兒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不再是你的綠瓊兒了。」綺蘭淡淡地說著，「左卿楓，以綠依之心，怎會不懂你的苦衷？但無論你的目的究竟是不是救綠氏是不是殺柄華侯，你始終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放開了她的手。綠依是個心有七竅聰慧過甚的女子，若是她稍微笨一點，她或許還會接受你。然而她比誰都清楚她自己要的是什麼……不是放下她的手獨自去承擔看似偉大的男人，而是在她面對死亡的時候執手相擁的人。」
左卿楓捂著傷口緩緩地跪倒在地，滿面痛楚。
「你，已經錯過她了。」
說完，綺蘭攔腰抱著被打暈的綠依，同菱夢飛身遠去。身後傳來左卿楓壓抑的低吼。
菱夢看看綺蘭，又看看綺蘭抱著的綠依，搖了搖頭，道︰「嘖嘖嘖，你剛剛那番話，真像是紅塵或者綠依說出來的。」
綺蘭斜眼看了眼菱夢，菱夢便又道︰「只有紅塵和綠依才能把人心看那麼透徹，沒想到你也可以。」
「回臥龍巷。」
「不去幫紅塵了？她一個人攔截柄華侯……」菱夢突然噤聲，而後又嘟囔道︰「我打糊涂了都……居然擔心起了紅塵了。」
綺蘭眼神飄向遠方……此刻的紅塵，應當不再是紅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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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大燮帝都三十余里處。
烏雲密布的天空陡然閃下了一個驚雷來，震耳欲聾。
雷聲欲來之前，閃電方過，晃動了那距離柄華侯蒼老雙眼不足一寸的狹長雙眸。白光過處，柄華侯雙眼爆睜，那握劍的手卻再也無法切入哪怕一分。只因……那雙本是縴長卻已染血的手，正握住了劍刃，而那張比女子更加柔美清俊的臉在柄華侯蒼老的雙眼中逐漸放大。
「你的命，早就不是你的了……」慕子楚握住劍刃，另一只手慢慢地將劍拿了下來，而那雙狹長鬼魅的眼始終盯視著柄華侯，讓柄華侯如遇山間魑魅一般的驚悚心顫，「你沒有資格取你自己的命。」
五位幽冥軍首領和突然之間便只剩下不足十位的柄華侯下屬愣怔住了，誰都沒有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方才一個閃電過去，接踵而至的便是轟隆雷聲。而雷聲過後，將柄華侯護衛在中間的屬下們只剩下了不足十位，柄華侯手中的劍，卻已經換到了慕子楚的手中。
染血的手漸漸撫上了柄華侯的脖子，那里有血脈在跳動。
「你的血……不能灑在這里。」
掐著柄華侯的脖子，慕子楚一步步往遠處走去。而那攔路的五位幽冥軍首領已然無法輕舉妄動。誰都不知道慕子楚想要將柄華侯帶到何處……
然而，有那麼兩個人卻知道，知道柄華侯將會死在什麼地方。
御龍冢。
閃電耀著那巨大石碑上血紅的三個古字，隨之而來的雷聲過後，如珠的雨滴一顆顆滾落。
站在巨碑之前，慕子楚放開了柄華侯，只抬頭看著「御龍冢」三字，眼神漸漸飄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柄華侯倏然站了起來，在尚不算大的雨中仰天長笑。回首下望，跟隨而來的屬下踟躕不知是否上前。柄華侯大笑著，而後喘息著沖那些下屬道︰「走吧！這里便是老夫的歸宿！」
幽冥軍首領堅定地看著柄華侯，卻見柄華侯並未癲狂，眼神一如往常一般堅韌如炬。幾人齊齊下跪，道︰「丞相保重！」
幾人本當起身離去，然而……長劍出鞘，赤紅的鮮血從脖頸間噴涌而出，伴隨著雨滴浸染大地，供養著來年的生命。
即使是奸臣，也會有屬于他的魅力讓人趨之若鶩追隨前後。或許是權力，或許是榮耀，也或許……只是那些曾經許諾過要一同實現的夢。
數人自刎于碑前，尸體橫陳。柄華侯卻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些倒下的屬下，只抬頭看著巨碑，看著御龍冢，而後道︰「老夫以為，你會將老夫帶到屠龍將軍冢。」
又一個閃電光耀大地，雷聲轟隆，雨聲漸大。
「我無法去見父親。」慕子楚道︰「若父親在世，我當是他的恥辱。」
柄華侯整理了一下衣衫袖袍，如同每日早朝之前整理儀表一般正式而莊重。
「慕殷一生戰功碩碩，老夫從不佩服，誓與他一爭到底。唯有一樣，老夫從不與他相較，卻深深佩服！那就是他養了一個好兒子！」
慕子楚回眸，看著柄華侯灼灼目光。
「慕子楚！老夫此生從未求人！如今老夫懇求你，放過施兒。那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給她一條生路！」
「我要的，只是你的命。」
柄華侯昂首而立，最後回首望了眼山河，大雨滂沱，原來曾經如此美的江山……也有如此丑陋的時候。
回首側身，柄華侯一頭撞向了那刻著「御龍冢」三個血字的巨碑之上。
血濺三尺，再一次濡染了那沉重的三字。
而倒下的瞬間，他看到了遠處模糊的一襲錦衣。算是對慕子楚放過柄施兒的回恩，柄華侯閉眼前道出五個字來︰
「小心……御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