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古道之上,風沙掩映著落日,枯樹昏鴉低鳴,兩匹汗血寶馬本奔騰而去,卻在此漸漸落下了腳程,緩緩踏著蹄鐵。
白珩(heng)不知綺蘭意欲何為,一路以來自己話倒是不少,可惜綺蘭一直淡漠模樣,即使身陷御凌王府之時也淡然處之,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
白珩咧嘴一笑,拍了拍馬兒脖頸,道︰「枯藤老樹昏鴉,可惜無小橋流水也無炊煙人家。只有黃沙漫地城郭不明,當是應了號角落罷風沙緩一句了。」
綺蘭猶似沒有听到一般,在馬背之上凝著遠處天際的落日,讓馬兒隨性而行。
「綺蘭姑娘,你到底要我如何你才能給個反應?還是說我就這麼讓你厭煩?」這一招白珩屢試不爽,花叢酒樓之中不乏清高孤傲者,在這種女子面前就不要再傲然凌前迂回百折了,便是要偶爾直爽一回,說不定便有意外之喜。
可是……綺蘭仍舊緩緩前行,還是沒有搭理他。
白珩吐了口氣,終于落敗。只得驅馬與綺蘭並轡而行。然而,數步之後綺蘭卻輕聲道︰「第一次見他,也是這樣的風沙,這樣的落日。」
「誰?」白珩警覺,看綺蘭這般的神色,心知那人在綺蘭心中地位定然不低。
綺蘭沒有回答到底是誰,只是將凝視著那落日的視線又折了回來,看著前方路途,眼中那抹哀戚之色更顯濃郁。
「駕!」綺蘭突然甩鞭,汗血寶馬揚蹄飛沙而去。留下白珩苦思不得其所,只得加快速度趕上綺蘭,說不定可以問出那人是誰來。
兩騎絕塵而去,落日已沉,昏鴉閉目入了夢境,而枯樹仍舊是枯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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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堡在帝都的產業處,寬廣的宅子樹木蔥郁,墨葉天背著手在廊子前踱著步,心下始終覺得哪里不對。
烏雲蔽日,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爽朗些的太陽了,倒是那寒風蕭瑟得緊。今年的秋似乎特別的短,一瞬間便轉了涼,讓人有些不自禁的寒意了。墨葉天倒是有內力御體,再加之男子體魄本強壯一些,也無畏初寒。
然而,突然一股邪風而來,直讓墨葉天渾身一顫,心內也跟著一顫。
滴答。
極輕微的一聲水響,猶似不聞般,卻讓墨葉天雙目陡然撐大!
在他的腳尖處,一滴鮮紅的血液濺開拇指大小的花兒來,艷麗異常。
猛然抬手拭過鼻端,衣衫錦袖盡染血色。墨葉天的鼻端還不斷地往外流著血,詭異莫名。抬手過後,卻又見手心處突生紅線一根,正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向著手臂蔓延,如今小臂已過半。
墨家堡的下屬本是端茶而來,卻見自家堡主如此詭異的模樣,連忙上前幫忙打理,擦血月兌衣間冷汗涔涔。
見著下屬手中的茶水,墨葉天似有所悟,心下不甘而氣憤,推開了下屬點足飛身而起直奔皇宮而去。
紫華宮內,離弦等人已將房內碎木屑全都收拾好了,正欲關門而去,慕子楚卻道︰「不用關門,有客。」
菱夢訝然,今日已經見了墨葉天了,難不成還有誰要來?若是百里郁寒,慕子楚絕然不會說是「有客」。不消一炷香的時間,果然有人從天而降,直直地站在了慕子楚的門前。
菱夢與離弦二人均是心下疑惑,墨葉天怎的去而復返?
慕子楚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墨葉天跨步入內,大喇喇地坐了下來,然而那往日遷就而柔和的氣息卻不見了,如今只見怒火中燒。
「何必如此!」墨葉天冷聲開口,雙手成拳緊握,一字一句道︰「你若開口,我定會赴湯蹈火。又何須在我茶中下毒?!」
慕子楚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慕子楚的笑,墨葉天終是明白慕子楚果然是與百里郁寒一起長大的主兒,都是掛著謙和的笑意,讓你放松了警戒,卻想不透徹他心中是何想法。
「世上最看不透的是人心,世上最善變的也是人心。」慕子楚站在墨葉天面前,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觸怒墨葉天了一般,猶自說著︰「最可靠的,永遠只有自己。」
墨葉天的拳內傳來指節間的脆響,壓抑著憤怒道︰「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若說了,那我豈不是白忙了?」慕子楚淺笑,卻道︰「幫我一件事,我便給你解藥。」
墨葉天現在簡直想捏死慕子楚!這慕子楚哪里是紅塵?哪里像紅塵半點了?紅塵確是妖嬈邪魅,可紅塵若給你飲毒,那遞給你的時候便會讓你知道里邊兒有毒,愛喝不喝。可是這慕子楚,這慕子楚又哪里像是傳聞中的那樣頂天立地光明磊落?這種下毒的招數,就是菱夢綠依等人也是不屑為之的,他堂堂將軍,怎能……怎能……
「我若不幫又如何?」墨葉天冷冷地看著慕子楚,道︰「本堡主就不信查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毒!」
慕子楚撢了撢袖口,低低道︰「子楚以尊嚴立誓,即使找遍天下名醫,墨堡主也絕不會查出自己中了什麼毒。」
「你!」墨葉天憤而起身,又是一拳而下,旁邊的茶幾應聲而碎。只是,這次碎得更徹底,都快成篩粉了。
「不過是小事而已,墨堡主只要答應了,事成之後子楚定然奉上解藥賠罪。」慕子楚說得輕松,墨葉天听得窩火。
看墨葉天不語,慕子楚便微笑道︰「送我回傾城谷,只此一事。」
墨葉天訝然,看著慕子楚,良久之後,道︰「你仍舊想要離開這里?不可能,百里不會讓你走的。傾城谷沒有金蟾蜍也沒有赤朱丹,只有該死的傾城笑。你回去只有等死!」
「我的條件,你的選擇。送我回去,你活。或是讓我繼續留在這里,你死。」慕子楚說此話的時候一絲感情均無,讓人不禁想起了在北戎西疆等地軍隊之中流傳的那句話「如若踫見慕子楚領軍,能避不能戰,能戰不能還」。然而說完,慕子楚卻又開口一笑,輕蔑而譏諷,「都差點忘了,墨堡主有金蟾蜍。若是墨堡主願意放棄一身的功力,也可以不受子楚威脅。」
「哈!哈哈哈哈!」墨葉天仰天長笑,「不愧是一個人屠戮一座城的慕子楚!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竟是連這般下三濫的招數都使出來了!」墨葉天心內既是憤怒又是淒涼,復雜得何止是翻了五味瓶。
慕子楚負手而立,垂目而立,「送與不送,你自己的抉擇。血線至你天突只需三炷香的時間,天突之後便行至你渾身血脈,即使封穴也無用。兩日的時間,你便血盡而亡。」
墨葉天許是憤怒淒涼交雜百味到極點了,反而一瞬間冷靜了下來。沉聲道︰「若我不送你回去,你真的可以看著我就這樣死在你面前?!」
「未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是你說的。」慕子楚冷笑,「一個人屠戮一座城?錯了,沒有屠戮一座城,不過是殺了幾千人而已。城內老弱婦孺殺了無用,不如留下來讓他們向朝廷進貢。至于兵不厭詐,墨堡主當是自己不小心罷了,何又謂之‘下三濫’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