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城之內,巡邏的士兵來來去去。
司馬安平眉心深鎖,今夜,注定要發生什麼事情,也或者,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咻的一聲,皇城上空突然炸響了一枚紫色的煙花,司馬安平立刻警覺起來,然而看那方向,應當是大內皇宮。與此同時,墨葉天與綺蘭二人也同時看到了那煙花,兩人立馬追尋而去。
都說冬閣四女菱夢的輕功是最好的,來去如影。然而墨葉天的輕功卻凌駕于菱夢之上。墨葉天與綺蘭二人點足急尋,那放煙花信號的人哪里能夠逃月兌得去?
只見皇宮的一處角落,一個穿著宮女衣衫的女子正欲潛逃,那里分明就是方才煙花信號燃放之地。
「站住!」墨葉天歷斥道。但是那個女子哪里會听從?撒腿便是狂奔。
墨葉天追上前去,那女子便突然伸手入懷,模出了一粒煙霧彈來投了出去,打亂了墨葉天的視線。回首躲避煙霧,卻瞥見了綺蘭緩緩從發上拔下了步搖來。
「不要!」墨葉天的話還沒有來得及喊出口,綺蘭手中的金簪步搖就已經出了手。一聲淒厲的慘叫在遠處傳來,隔著濃重的煙霧,仍舊似乎可以聞得到血腥的味道。
不多會兒,煙霧散盡,只見方才那宮裝女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已經失去了生息。
墨葉天連忙上前把住脈搏,卻听得綺蘭毫無溫度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逃走。」
當那紫色煙花信號燃放起的時候,凌華國使館內的祀風唇邊掀開了一抹微笑來。凌肆在一旁看著祀風的微笑,心內卻逐漸沉了下去。他的王爺,到底是帶給了別人災難,還是帶給了自己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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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卯時,燭火已經燃盡,只剩幽亮的夜明珠閃耀著。
慕子楚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而後緩緩睜開了雙眼。身旁,有呼吸清淺。
兩人無言,慕子楚一動不動地看著盤龍帳頂,而百里郁寒卻一動不動凝視著慕子楚。
「不要答應御凌王。」慕子楚的嘴唇翕動,傳來幽幽話語。
百里郁寒勾住慕子楚長發的手倏然緊握,扯痛了慕子楚,卻仍舊一語不發。慕子楚側首回眸,百里郁寒近在咫尺。
「不要答應他。」第二次,慕子楚近乎懇求。
百里郁寒埋首發間,沉悶的聲音傳來︰「你必須活著……」
一聲長長的吐息,慕子楚知曉百里郁寒已然下定了決心。緩緩撐坐著起身,慕子楚已經躺得夠久了,然而卻被百里郁寒突然拉了回去。
「一會兒,再一會兒就好。」
慕子楚怔怔然地躺著,身側伏著百里郁寒。一會兒而已……那就一會兒吧,天亮之後……天亮之後,誰還能夠看得清楚前路的方向呢?
百里郁寒第一次覺得,時間快得如同離弦的箭,明明是渴望這片刻能夠永恆,卻偏偏飛一般地一閃而過。窗外,天邊似已泛起一絲慘白,手中緊握的發絲卻仍舊冰涼。
「皇上,該上朝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是一個冷血的人?」百里郁寒苦笑。
慕子楚亦是笑著,卻不達眼底,「不用別人告訴,我自己便知道。」
百里郁寒撐坐起來,俯視著慕子楚。慕子楚似乎不太習慣這樣被俯視,意圖也坐起來。從來從來,他與別人都是平起平坐,未曾落過下風,即使是被關在御凌王府的一年里,也從未有人膽敢俯視他。然而,百里郁寒卻輕輕地便將他推了回去,道︰「好好休息,我不會讓你有事。」言罷,百里郁寒邁腿下床幾步便走到了門前,卻在雙手拉住門扉的時候停頓了下來。
未曾回頭,百里郁寒低沉的聲音傳來︰「子楚,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都不要恨我。」
吱嘎一聲,百里郁寒拉開了房門跨出門去。卻听得慕子楚突然道︰「皇上,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也請不要恨子楚。」
百里郁寒驀然回首,只見慕子楚睜著那雙狹長的眼幽幽地看著自己。
「我不會恨你。」
「我亦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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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三刻,紫華宮外簫衛與一干將士守了一夜。不遠處,慕天領著另一群侍衛整齊有素地前來,向著簫衛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後道︰「蕭統領,該換值了。」
簫衛閉了閉眼,長長的吐了口氣。昨夜嚴正以待,本以為會發生什麼事情,沒想到除了看到過一枚信號煙花之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數刻之前皇上才從紫華宮出來,只是神色疲乏不堪。而墨堡主也早已離去……宮內的那人,應當無礙吧?
將行宮令轉交給慕天之後,一干的輪守侍衛在片刻之間便已經調配好了自己的行位,儼然而整肅。
然而,慕天心頭卻倏然一凌,他聞到了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分明便是曾經慕子楚給他聞過的味道。
危險的味道。
也是他慕天兌現對慕殷的承諾,守護慕子楚的信號。
紫華宮內,慕子楚垂目撥弄著香爐內倒出的藥渣,而那金獸香爐內此刻正裊裊地升起香煙,香霧彌漫,這是一種奇異的香味,帶著點腥甜,不似紅樓賬中暖香似玉,卻有一絲金戈鐵馬的硬氣。
吱嘎……慕子楚的身後傳來了食盤放置的聲音。
「久未進食,先吃點東西吧。」綺蘭的聲音淡淡的,就似是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發生過。
慕子楚仍舊撥弄著藥渣,頭都未抬。
「宮里的奸細已經抓住了,昨夜她燃放信號之時被抓當場。」
慕子楚放下了手中的木片,轉身走到了桌前,靜靜地吃著餐點。而那蒼白的臉色,卻是比昨夜之前更加沒有了血色,襯得眉尾的血色鳳尾更加妖嬈詭異。
咚的一聲,綺蘭突然跪了下去。
即使跪著,她仍舊雅致如蘭,絲毫不減她幽若的氣質。
慕子楚仍舊靜靜地吃著,就似是沒有看到綺蘭跪在一旁。吃完之後,慕子楚放下手中銀箸,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口。
「亂紅的規矩,你比我知曉得更加詳盡。」慕子楚冰冷的聲音從窗邊傳來,「犯上之罪,死。」
「綺蘭知錯!」綺蘭跪行著轉身,對著慕子楚叩首,道︰「請尊主懲處!」
桌上的金獸香爐旁,擺放著清酒一壺,玉杯一只。慕子楚執手,倒出了玉液滿杯置于桌上,而後便冷漠地走出了房間。
綺蘭秀眉緊蹙,那美麗的眸子溢滿了哀愁。看著慕子楚絕然而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從知曉自己的仇恨、跟著師傅習武報仇開始便再未流過淚的眼,此刻卻印出了慕子楚越來越模糊的身影。
那淚,終究沒有滾落。
只是那眼,卻是灰敗的顏色。一抹苦笑溢出,她曾說過,慕子楚會想要殺了她,卻不會真的殺了她。
可是……他是慕子楚啊……她忘了,如今的他不僅僅是慕子楚,還是亂紅的尊主——魅紅塵。那個江湖中一根手指便可以毀一個幫派,一個眼神便可殺人的魅紅塵……也是不能容忍屬下自作主張犯上不敬的魅紅塵。
綺蘭始終看著慕子楚的背影,直到慕子楚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白衣飄飄,為何會是白衣飄飄呢?分明是紅的,分明是如同鮮血一般的顏色啊!
夕陽,黃沙,緋色的盔甲……清淺的一聲,綺蘭竟是笑了出來。緋色啊,記憶中的緋色……直到多年之後,她才知道那盔甲本是銀色,銀色的盔甲。但世人均以為是緋色,連她亦是不例外。那是被無數的鮮血濡染成的血色……直到,直到有那麼一天,盔甲上的血色已經擦不盡,洗不掉。索性就成了那傳聞中的御龍戰袍血色盔甲。
綺蘭站起了身來,走到窗前,毫不猶豫地仰頭飲盡了杯中的酒。
窗外,晨曦日起。
綺蘭的身子倒在了冰冷的地面,烏黑的長發散開成了一朵絕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