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郁寒來的時候，墨葉天自覺地離去了。他知道，這里將會是他無法插足的世界。
看著慕子楚閑坐在椅上飲茶，百里郁寒走了過去準備端起一杯來，卻被慕子楚拿了開去。
「今日，不適合喝這個。」慕子楚的話，竟是帶了絲絲的笑意，「綺蘭早已備好了，在房內。」
百里郁寒的眼中也是含了笑，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慕子楚了？很久很久了。
房內，酒水早已擺好，卻缺了菜肴。
「已經通知慕侍衛了，見著你來了就讓御膳房送菜過來。」慕子楚頗為豪爽地單手提起了那裝著陳釀的陶罐，啪地一聲拍開了泥封，聞了聞，道︰「果然好酒。」
百里郁寒也是聞到了一大股烈香，繼而訝然，「這是宮內珍藏的雪域蓮花釀，你讓慕天拿過來的？」
慕子楚笑笑，道︰「正好慕侍衛當值，就讓他去辦了。當年安然安副將在我面前提過無數次，說是寧願不要什麼頭餃不要功勛，只願下次勝仗歸來，皇上能夠賞一杯這雪域蓮花釀，便已無憾了。」
百里郁寒的笑容有些凝滯，卻听慕子楚繼續道︰「當年我拿我藏起來的一壇子通州杏花釀給他，想讓他消了這念頭，沒想到一整壇子的杏花釀都沒有讓他喝夠，心心念念的還是你宮里的蓮花釀。」
「子楚……」百里郁寒欲言又止。慕子楚回眸，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提起了什麼，笑笑，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以後，皇上若是再去御龍冢祭拜，記得帶去的酒一定要是好酒。不然我的兄弟們可不依！」
百里郁寒提起了那拍開泥封的酒壇，給桌上的兩個碗內倒滿了酒。
今日，不再是清茶半杯，不再是君王賢臣。
慕子楚主動端起了其中一碗，仰頭一飲而盡。
「你的酒量，還是這麼好。」百里郁寒也是一飲而盡之後看著慕子楚，慕子楚將空碗放回桌上，道︰「蓮花釀，太冷了。」
篤篤篤，殿外傳來了宮人們小跑的聲音。緊接著，一盤一盤的菜肴被端上了桌。慕天恭敬地跪在桌前，道︰「參見皇上。」
「免禮了。」百里郁寒擺了擺手，示意慕天起身。慕天也並不是個煞風景的人，起身之後便立馬告退，連帶著遣走了一干送菜的宮女。
慕子楚端起酒壇再次滿上，道︰「皇上，今日子楚只想灌醉你。」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慕子楚將其中一碗酒液遞到了百里郁寒面前，道︰「明日，子楚自己會去御凌王身邊。皇上，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百里郁寒端著酒碗的手停滯了，而後卻猛然一口飲下。
「皇上這些年來勤于政事，從未有一日松懈。今夜，皇上就做個‘昏君’吧。」慕子楚的話帶了一絲戲謔，卻讓百里郁寒心內痛如刀絞，索性扔了酒碗，長臂一攬拿過了酒壇來，就著酒壇的壇口便是一陣猛灌。
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酒壇，奪了過去。慕子楚笑道︰「雪域蓮花釀，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夠喝到的。皇上怎麼能夠獨飲？」說完之後，慕子楚突然一個翻身坐上了窗台，窗外的暖陽照進，度了他一身的光彩。慕子楚也是端著酒壇，仰頭狂飲。
一壇子的蓮花釀不多會兒便被喝完了。百里郁寒金口一開，數十壇不同的烈酒被陸陸續續地搬進了房內。
斜靠在窗柩上，慕子楚訝然地看著幾乎擺了半個房間之多的酒壇，道︰「今日你我莫非要將這里的酒喝完？」
「喝不完，你永遠別想離開！」百里郁寒迷醉著雙眼，看著逆光的慕子楚。
兩人一人拍開了一壇，喝完一壇便摔碎一個壇罐，房內房外的地面掉落著無數的碎片，伴著濃郁的酒香溢滿了整個紫華宮。
紫華宮外，慕天一直眉頭深鎖目光沉郁，身旁的一個侍衛覺察出慕天似乎有心事，便問道︰「慕大人，何事如此煩心？今日你當差，莫非是家里出了什麼事？」
慕天扯開了一個不帶笑意的微笑來，道︰「沒事，我現在家里上無老下無小，哪里有什麼家人來出事？」
那侍衛也是笑笑，道︰「也是，我都忘了慕大人還沒成親呢。」
慕天拍了拍侍衛的肩，道︰「好好干，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說完之後便巡邏到另外的地方去了。然而那侍衛卻有些模不著頭腦，慕天最後一句話似乎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暮色逐漸四起，殿內仍舊不時地便傳來摔碎酒壇的聲音。除了那喝完的數十壇酒，慕天又陸陸續續地搬了許多進去。如今，紫華宮的寢殿內幾乎已經無法容身，一地的碎片，一地的酒液。
慕子楚仍舊斜躺在窗柩上，百里郁寒卻躺在了床上。卻是連床上，都灑落了碎片，沾染了酒液。
突然，百里郁寒一下子躍了起來，睜著迷迷糊糊的眼蹣跚地走向了慕子楚。他看見，慕子楚就在前方，只是很模糊，有很多個身影。有白衣的慕子楚，有穿著盔甲的慕子楚，有布衣的慕子楚，有舞劍的慕子楚，還有，還有穿著一身紅裙……哦，不，那不是慕子楚，那是魅紅塵。
呵，醉了醉了，魅紅塵就是慕子楚啊，就是慕子楚！
走向那穿著紅裙的慕子楚，百里郁寒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看清楚慕子楚的臉，看清楚他眉尾的血色鳳尾。
對，他就是慕子楚！
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百里郁寒笑著將慕子楚拉到了床前，然後兩人一起躺了上去。擺了一壇子開封的酒在兩人中間，百里郁寒已經有些含糊不清了，道︰「子，子楚……我還可以把這最後一壇喝下去，你信不信？」
慕子楚的手被百里郁寒緊緊地拉住，抽都無法抽出。只得拿了另一只手，提起了酒壇，仰頭暢飲。
百里郁寒突然搶過了酒壇，搖了搖，道︰「你怎麼喝了這麼多？最後一壇，是我的！」說著便又是一陣猛灌。一壇子酒，細數著便沒了。一個個地搖著沒有被摔碎的空壇子，百里郁寒皺眉，「沒了……」
慕子楚雙手撐在身後，那蒼白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的紅暈。這樣的慕子楚，看起來，看起來……頗有些嬌艷。
百里郁寒覺得自己越來越渴，喝了那麼多的酒，很脹，卻同樣很渴。
拉過了慕子楚，百里郁寒想都沒想便吻了上去。慕子楚臉色一變，驟然轉頭，避開了百里郁寒的唇。
「皇上，你醉了。」慕子楚仍舊清醒，然而百里郁寒卻已經醉了。百里郁寒酒量不弱，甚至可以說非常好。但若是與在軍中練出酒量的慕子楚相比，卻是已經弱了一大截了。
百里郁寒皺著眉頭，生生扳過了慕子楚的臉來，那深邃的眼里有瑩潤的水光。
「咯！」百里郁寒止不住打了個酒嗝，那臉上蔓延開來的醺紅已經到了耳根，甚至還要繼續向脖頸向身上蔓延而去。「子楚，子，子楚你……你為什麼不是女子？」
慕子楚垂目想要避開百里郁寒，卻被百里郁寒蠻力地扳著頭，強迫他直視。
「不準逃……」像個小孩子，百里郁寒有些不滿，「我……不，朕！對，朕如果是個昏君……如果朕是個昏君，朕就納你為妃！」
「皇上！子楚是男兒之身，怎能為妃？！」慕子楚皺眉，努力試圖擺月兌百里郁寒。然而百里郁寒卻越握越緊，倔強地道︰「有何不可？！朕是昏君！偏要立男子為妃！」
慕子楚坳不過百里郁寒的蠻勁，卻伸手敲在了他雙手的麻穴之上。百里郁寒一瞬間的松手讓慕子楚立馬下床退了開去。
「子楚……」
「皇上，子楚為你沖杯暖茶醒酒可好？」慕子楚的呼吸有些沉重，心內同樣如亂麻般無法理清。卻……沒有遺忘今日的目的。
「茶？」百里郁寒笑了笑，道︰「好，我只喝，只喝你沖的茶。」
看著百里郁寒如同孩子一般的笑容，慕子楚那雙狹長的眼卻暗淡了下去，如同明星蒙塵，失去了光澤。
「好，子楚為皇上沖茶。」
吱嘎一聲，慕子楚拉開了房門。房外，天已如潑墨，星辰稀疏幾點光芒。最後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喃喃著囈語的百里郁寒，慕子楚留給了他一個淒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