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我堅持不到最後那一刻,功虧一簣。」
華藺的聲音蒼老而干澀,絲毫沒有了當年橫掃武林的風度和霸氣。墨葉天訝然,問道︰「前輩此話何意?難道前輩……那刮骨……」
「不錯。」華藺坐了下來,在這光線不足的房間里,桌上擺放著零零碎碎的玩意,都是幾十年沒有翻出來的東西了,帶著霉味,刺鼻的霉味。「四十年前我華藺不認天命不認地情,只認自己拼出的一條路。哎……如今,還是不得不認老啊。」
墨葉天站在一旁,凝神細听。
「這刮骨乃是以我的內力逐漸浸透魅丫頭奇經八脈,逼出她體內的毒溶于藥湯之中。如今我老頭子已經將她的毒逼得七七八八,但她身上原本那三種毒素就已經很厲害了,再加上傾城笑的毒,實在是讓老頭子我有些吃不消。如今……我所剩內力不足,也不像你們年輕人還可以再練。」
「前輩的意思是,若是再做完最後兩次刮骨,那前輩的一身武功……」
華藺搖了搖頭,道︰「以老身的功力救魅丫頭的命,劃算。可是如今我是不知我到底能不能堅持到最後一次。很有可能最後一次刮骨行進一半我便會內力枯竭。」
「到時候就需要別的人來維持,前輩是這個意思麼?」墨葉天轉念便想到了華藺之所以讓自己跟過來的原因。
華藺贊許地一笑,道︰「墨家小子一點就通,如果到時候我不支了,刮骨斷然不能停止。如今……就看你是否願意……」
「此話見外了,當初也是晚輩帶著紅塵來求見的前輩,無論如何晚輩也不會置身事外。」墨葉天想了想,道︰「那麼前輩……若是前輩失了功力,這……」
華藺笑道︰「身外之物而已,無需多言。但是切記,此事務必對魅丫頭保密。她如今已有警覺,若是她知曉為了救她要耗費老頭子我的功力,她定然不允。到時候那丫頭倔起來肯定是不會輸與她娘親的。」
「華前輩……認識紅塵的娘?」墨葉天疑惑不已,對于紅塵的身世,他知之甚少。
華藺搖了搖頭,似是不願意再提起。只凝神看著墨葉天,道︰「說實話,若是魅丫頭這輩子要選一個人的話,老頭子我寧願那個人是你。如今院外的那兩個……」華藺嘆了口氣,道︰「隨便哪一個,都牽扯太多太多了。」
墨葉天苦笑,道︰「若是紅塵也有此等想法,晚輩倒是慶幸了。不過……她這樣的女子,今生能夠遇見便已經是幸事了。」
「哼!」華藺冷哼一聲,道︰「人心不足,你如此想別人卻並不一定如此作想!院外的那兩個人哪一個好相與的?!」
如今的院外,卻是風聲悄然。
一聲馬嘶在山谷頂上響起。
那雪白的身影映著最後的一絲光芒閃現在山谷,而後悠悠然走了下來。它的身後跟著另一匹棗栗色馬兒,和諧而安寧。
百里郁寒臉上一喜,輕聲喚道︰「雪兒!」
羽天雪駒也似是听到了那喚,緩緩地靠近了百里郁寒,在百里郁寒身邊停了下來,任由他撫模著自己的鬃毛。安常在也是一臉的興奮,多少年沒有見過羽天雪駒了,就當年遠遠地看到過那麼幾次,如今卻是這麼近的距離。
一旁的祀風一臉陰霾,吩咐身後的凌肆道︰「看來這里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了,吩咐下去,今夜本王在此過夜。」
凌肆立馬領命便離開了,只留下了煜兒跟在祀風身後。
這邊的百里郁寒仍舊欣喜地撫模著羽天雪駒,倒是簫衛有些沉不住氣了,走上前來恭敬地道︰「皇上……」
百里郁寒擺了擺手,道︰「你看著辦吧。」
簫衛心下明白,可此刻若是自己離開了便只留下了安常在和百里郁寒兩人。這安常在又不會武功,說不定還會成為皇上的累贅。而那邊御凌王不僅自身武功就高強,身後的煜兒也是不可小覷的。
簫衛正躊躇不一間,百里郁寒道︰「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須多慮。」
「可是……」簫衛仍舊猶豫。
百里郁寒轉過頭來,淡淡地看了簫衛一眼。只這一眼,簫衛心內知曉自家皇上是跟那御凌王兩人卯上了,便只得躬身退下去安排今夜在這大雪大寒的天氣里如何讓自家皇上過得舒坦些。
待簫衛走後,祀風突然一聲輕笑。百里郁寒沒有理會,可是安常在睜著雙大眼楮瞅著祀風,不知道祀風在笑什麼。煜兒一見安常在直愣愣不知禮數地瞪著自家的王爺,怒目一視,氣勢直接讓安常在往旁邊挪了兩步,躲在了百里郁寒和雪兒身旁。
「我們兩個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國皇帝和一國的王爺,權勢滔天,如今竟然被關在門外,而且還是這大雪滿天地的冰寒之境。」祀風笑看百里郁寒,道︰「若不是你來,如今本王定然已經讓人包圍這亂石谷,鏟平這小院了。」
「然後?」百里郁寒挑眉問道︰「鏟平小院之後呢?殺了這里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師父,然後再把子楚搶去,囚住……再然後呢?囚他一輩子?你能嗎?只要他活著一天,他就會想要回到大燮。你囚不住他,他不屬于你。」
「他不屬于我,也不會屬于你。」祀風冷笑,「本王可以不顧世俗禮法娶她為妻,讓她成為本王的王妃。但是你呢?你能夠給他什麼?不要忘了,從來都是他能夠給你什麼,而不是你能夠給他什麼!」
百里郁寒冷冷地看著祀風,但是他不能反駁,他沒有辦法反駁。
他從來沒有給過慕子楚任何東西,以後也不能。他不可能像祀風一樣可以娶一個男人,他不能,永遠都不能。這一刻,那種鋪天蓋地的痛楚又從心口的地方傳來了,隱隱的疼。
但是一個悶悶的聲音卻在旁邊傳來,不滿地道︰「是是是,我們皇上是沒有給慕將軍什麼,但是也從未從慕將軍手里奪過什麼。不像某某人,殺了人家兩千多個兄弟,奪了慕將軍所有的一切,如今還在這里大言不慚!」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躲在羽天雪駒旁邊的安常在。
煜兒一听,又是劍拔弩張的樣子,直嚇得安常在再往羽天雪駒身旁縮了縮。可是這話說出來是收不了口的,那祀風也听見了,听得清清楚楚。
「不搶過他手里抓得滿滿的東西,又怎麼能夠讓他以後抓住我要給他的?」
安常在突然覺得祀風真是個辯才!嘴巴一翹,不滿地道︰「強詞奪理!」
啪地一聲,院門內突然扔出了數團爛菜葉子,伴隨著一聲嬌斥道︰「給本姑娘閉嘴!安靜點兒!」啪啪兩聲響,院內的甜兒拍了拍手。
如今內院木盆藥水都已經備好,華藺也要開始運功了,這個時候是任何差錯都出不得的。雖然墨葉天被安排在門口守著,但是外面的聲音卻是守不住的。甜兒自告奮勇,幾團爛菜葉便結束了一切。
屋內,藥氣再一次地氤氳開來。紅塵坐在大木盆中,極力地靜心靜氣。
「丫頭,摒除雜亂之心,運氣于八脈,先行。我內力隨後打入經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