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荊棘木樁被送到了百里郁寒面前,而那荊棘木樁之中插著一封戰帖,帖子如今只露出了一方角在外面,其余的全都嵌在了木樁之中。
樓嵐城的駐軍副領周禾小心翼翼地恭候在百里郁寒身旁,見百里郁寒遲遲不發話,便斗著膽子問道︰「皇上,可要微臣讓人將其劈開?」誰都知道,鑄鐵要插入木樁不難,力氣大的,力道強的,力頭準的,都可以。然而要將插進去只露出這一丁點的鐵鑄戰帖拔出來,這……
百里郁寒仍舊沒有發話,讓周禾冷汗下了一大把,以為百里郁寒不高興了。然而稍稍抬頭想要瞥一眼百里郁寒到底有沒有發火,卻見百里郁寒伸出了手來,拈住那玄鐵的一角,另一只手按在木樁之上,只那麼看似毫不費力地一提……鐵鑄戰帖就這麼被拔了出來。
周禾這下子吃驚地嘴都合不攏了,這皇上怎麼從荊棘木中拔戰帖竟然像是從豆腐里頭抽出來似的呢?
那鐵鑄的戰帖乃是專門打造的,上面寥寥幾字乃是再平常不過的戰書之文。百里郁寒掃了一眼之後,冷冷地看著戰帖之上烙印的北戎軍旗圖騰,而後伸出了拇指在其上刮模了過去。隨著拇指過處,那鐵鑄的軍旗圖騰瞬間被抹平,只留下了一條拇指過處的痕跡和紋路來。
百里郁寒隨手將戰帖一扔,那戰帖便穩穩地插入了荊棘木樁之中,只是這一次的方向正好與上次的方向交叉,若是再拔出來,那麼荊棘木樁上的溝壑便正好形成了一個「×」。
「應戰。」
亂石谷農家小院,一個普通的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來,跪在安常在面前,道︰「安大人,皇上口諭,讓您立馬前去樓嵐城。」
安常在有些訝然,這麼快?
這兩日來又與慕子楚在沙盤之上對峙了一次,安常在自知如今經驗不足,尚不可貿貿然對軍隊調度指揮。但願皇上召見他入城不是為了讓他從軍。
然而對比起安常在的擔憂,慕子楚雖無甚表情,可心內卻仍舊遲疑……許久之後,安常在都已踏出小院院門,慕子楚才對一旁的綺蘭道︰「查探一下帝都如今的情況……注意一下國子監六小生還有傾城谷的左卿楓等人。」
綺蘭不知為何在當下慕子楚會有如此的吩咐和安排,卻也沒有多問,只領了命照做。
而那送出了戰帖的阿爾魯吉莫天卻在兩柱香之後收到了那原原本本的荊棘木樁,木樁之上也仍舊插著鐵鑄戰帖,只是這一次戰帖移了位置,而且還完完全全地沒入了木樁之中,若非將木樁劈開,是不可能再拿出戰帖的。
阿爾魯吉莫天的嘴角扯開了一抹笑來,這個百里郁寒,有點意思。
一雙有力的手捏住了荊棘木,刺啦一聲,荊棘木應聲而碎,碎成了一片片的木渣子掉落,那戰帖也隨之掉落。
阿爾魯吉莫天本來只是隨後一捏,而後便要策馬揚鞭而去,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了掉落在地的戰帖。阿爾魯吉莫天的眉頭一皺,一個側身便將那掉在地上的戰帖拾了起來。
只見那戰帖之上圖騰被抹去了,而抹去的方式很明顯地有拇指的痕跡。
阿爾魯吉莫天倏然將那戰帖捏在了手中,這是另一種方式的挑釁,也是一種彰顯實力的挑釁。雖然祀風對他說過百里郁寒很有可能只會監軍不會親自領兵,但是如今他阿爾魯吉莫天卻還真有了絲想要與這個能夠徒手抹掉鐵鑄圖騰的人交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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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祀風的雙目微微睜開,如今他正修養著身體,那被慕子楚猶如黑虎掏心一般掏了一番的肩膀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好的過來的。只是在煜兒回來對他講到今日的情勢之時,他有些訝然,卻也片刻之後猶疑了一番,而後似乎稍稍想通了。
「百里郁寒,你不必挑釁阿爾魯吉莫天他也會不顧一切只為求勝。」祀風冷笑,而後問道︰「可知大燮帝都國子監六小生之中是誰近來突然沒有了蹤跡?」
「回主子,是司馬安平。」
祀風點了點頭,而後似乎喃喃自語般道︰「是我,我也會選擇司馬安平來送死。」
煜兒那平靜無波的雙眼如今看起來竟是比以前更加的陰厲了,帶著種鬼氣的殺意。只是,這殺意並不是對祀風的。他如今想殺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慕子楚。
阿爾魯吉莫天領著人馬到了大燮駐軍前哨挑釁,卻沒想到被反挑釁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隊精簡而精良的鐵騎,為首的那人一身黑色甲冑沉穩而森冷,遙遙看去絲毫不像是第一次上戰場的人。
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從骨子里透出的高貴,無一不顯示出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來者正是被挑釁的大燮帝君百里郁寒。
阿爾魯吉莫天仰天一笑,道︰「素聞大燮帝君風采甚好,如今看來傳言果然不假!」
百里郁寒騎在戰馬之上,如今雖只是一小隊人馬應付阿爾魯吉莫天的挑釁,然而這也真真正正是他第一次踏上戰場。戰馬之上看到的一切,是不一樣的。沒有江南馬蹄淺的悠然,沒有策馬嘯西風的滄桑。
唯一有的,只是喧囂直上的殺氣。
有誰能夠在踏上了戰場之後沒有殺氣?
有,死人。必須,也只可能是死人。
此刻的百里郁寒,若不是被理智強自壓抑著,他真的會想要殺人,殺敵人。眼前的這些敵人都是礙眼的,清除掉,會干淨許多。然而理智卻不停地告訴他,不要殺了阿爾魯吉莫天,不要破壞了一開始的計劃。
緩緩抬起雙眼,百里郁寒淡漠地看著眼前不遠處的阿爾魯吉莫天,淡淡笑道︰「上了戰場,便沒有什麼帝君了,有的只是敵軍和我軍。也沒有什麼風采了,有的只是成王和敗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