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料得不錯,常在應該已經被皇上禁足了。」
東方子期從來不開玩笑,但是此刻司馬安平卻听著他的話只覺得像是玩笑。
「為何?」
「常在入樓嵐城之前便囑托我,無論皇上從帝都派遣了何人前來領這軍印與阿爾魯吉莫天一戰,都要想辦法不要讓此人上戰場。」東方子期的表情有些凝重,接著問道︰「皇上可有說你可調兵多少人馬?」
「十萬。」司馬安平老老實實地回答。
東方子期又問道︰「那你可知如今阿爾魯吉莫天手中有多少兵馬?」
司馬安平搖了搖頭,道︰「我剛剛入樓嵐城,有很多情況都不甚清楚。」
「二十五萬。」東方子期的聲音有一絲冷意,直說得司馬安平心內打顫。
十萬對二十五萬,更何況司馬安平是第一次領兵,而那阿爾魯吉莫天早已成名多年,還是當年同慕子楚一戰之後唯一活下來的人。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勝?!
司馬安平有些愣怔,未及問出「為什麼」這三個字,東方子期便徑自答道︰「為了慕子楚。」
司馬安平倏然抬眼,更是不解。
東方子期便道︰「天一亮,恐怕北戎和大燮都會知道你領兵十萬對抗阿爾魯吉莫天二十五萬。雖然皇上尚在軍營可以穩定人心,但是你乃大將軍,若是首戰吃了敗仗皇上定不會饒你,而戰場之上阿爾魯吉莫天也不會饒你……」
「他們用我……把慕子楚給逼出來。」司馬安平似乎懂了,卻又似乎不懂,雙拳緊握,一字一句道︰「為何,為何要這樣逼她……她明明都已經遠離了戰場了。」直至此刻,司馬安平才明白為何慕子楚和墨葉天兩人會攔在官道之上要求與他一同入軍。慕子楚早就清楚百里郁寒的打算,更加清楚自己一旦不撇手離開的話那麼恐怕就無法向天下人隱藏慕子楚仍舊活著這個秘密了。
一旦慕子楚站上了戰場,那些她曾經丟掉的東西便又會牢牢地粘附在她的身上,這一次……又能夠用什麼樣的辦法甩掉呢?
「可是……阿爾魯吉莫天……」司馬安平突然想到了這個人,這一切的算盤如果這個人不配合的話,如果這個人在自己到樓嵐城之前便發動攻勢的話,那麼百里郁寒便只能夠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忘了,還有一個御凌王。」當初安常在離開亂石谷入樓嵐城的時候雖然對東方子期說了些囑咐和分析,但是縱觀全局,東方子期自己也能夠明白過來很多東西,「御凌王被慕子楚傷後便遁逃入了北戎地界,與阿爾魯吉莫天接觸了。當年阿爾魯吉莫天被慕子楚所傷,心內定然還想要一洗前恥。如今若是御凌王將慕子楚未死的消息告訴了阿爾魯吉莫天並且相互計劃一番……」
「所以,這一切是皇上和阿爾魯吉莫天以及御凌王三人心照不宣地……」司馬安平沒有將話講完,若是說出口了,那便已經是大不敬的罪過了。百里郁寒和御凌王以及阿爾魯吉莫天三人心照不宣地用一場實力懸殊的戰役將慕子楚給逼出來。讓慕子楚重新站上歷史的舞台,站上血腥屠戮的戰場。他們三人……將這一場戰役當做了兒戲。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一干將士也是人啊,戰爭是會死人會流血的啊!怎麼可以為了這麼一個理由……」司馬安平眉心緊緊地皺著。
「你難道還不明白麼?」東方子期也甚是凝重,「皇上想要留慕子楚在身邊……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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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司馬安平臨時營帳的另一個方向,百里郁寒揮退了站在營帳前的一干侍衛,站在他身旁的蒼穹為他撩開了簾子。
這個營帳內暖意融融,一看便知道是刻意在這冰天雪地之中營造出來的舒適的環境。在這營帳內,安常在手里拿著一本《三略》正看得津津有味,身旁散亂地擺放著幾本已經看過了的書策,均是《尉繚子》、《素書》一類的兵書。
見百里郁寒到此,安常在連忙放下了手中的兵書跪地相迎,道︰「未知聖上大駕,請聖上恕罪。」
「免了。」百里郁寒徑自走到了這營帳中的小榻旁坐了,揮了揮手,蒼穹便退了出去,這營帳內便只剩了百里郁寒和安常在兩人。
安常在有些局促地絞著自己的袖子,不知道此番百里郁寒前來所為何事。
百里郁寒開口道︰「你說,他會站出來麼?」
安常在呼吸一緊,連忙道︰「微臣愚鈍,微臣不明白皇上說的什麼意思……」
百里郁寒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安常在,嘆了口氣,道︰「安大人你又何必在朕的面前裝傻充愣?聰慧如你,在朕宣召你入樓嵐城的時候應當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朕之所以會讓你在這軍帳之中不踏出半步,也是擔心你太聰明了。」
安常在不答話,只咬著唇站著,手指頭還在不停地絞著衣服。
「你說,子楚他會重新拿起他的劍,擋在千軍萬馬之前麼?」百里郁寒的聲音淡淡的,有種讓人說不清楚的寂寥。
安常在一雙桃花眼也是蓄著凝重,良久之後,這軍帳之內只能夠听見營帳外來來去去的侍衛的腳步聲,和那燭火燈芯 啪 啪的燃燒的聲音。
「皇上……微臣擔心……」安常在欲言又止。
百里郁寒怔然抬頭,道︰「講。」
安常在垂著頭,悶悶地道︰「皇上難道不怕將慕將軍越推越遠麼?」
百里郁寒長袍袖中的雙手漸漸緊握了起來,道︰「他已經離朕越來越遠了……朕若是再不做點什麼,他就真的永遠都不再回來了。」
「可是……可是人命關天納!皇上!」安常在突然跪了下來,懇求地道︰「兩軍交戰非同小可,動輒死傷無數!將士們的家人都在等著他們回家,怎麼……怎麼可……」
百里郁寒未等安常在說完,倏然站了起來,臉色有些青白。
「朕不想再听到這樣的話。」
說完,百里郁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何嘗不知道戰事一起便是尸橫遍野,他何嘗不知道無論將士還是百姓都是自己的子民?他四年之前便是被這樣的責任束縛著,帶兵剿滅了齊數平了叛亂,卻失了慕子楚。
如今……如今就讓他任性一次,一次就好。
安常在抬頭看著百里郁寒絕然而去的背影,眉心擰成了死結。這樣的情形之下……讓他如何能夠說出口,說出口慕子楚並非是「他」而是「她」呢?若說這二十余年來慕子楚一直欺君,那麼現在便是他和司馬安平與慕子楚一起欺君了!
明明知曉慕子楚乃是女子,卻不能夠阻止皇上想要將慕子楚再一次逼上戰場。
安常在癱坐在冰冷的地面,死死地攥著手中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