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咕嚕聲隔斷了馬車內的談話，讓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談論的內容。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之時，即使馬車有著厚厚的簾帳，卻仍舊顯得這麼的冰寒，讓有些年邁的傅庸不得不攏了手，連呵出的氣都騰起一陣霧來。
「慕殷他……也是身不由己。」傅庸的聲音更顯蒼老老了，他是看著慕子楚長大的，自是知道這孩子從小吃了多少的苦才走到了這一步。而那個本該給予慕子楚蔭蔽的男人，卻從來都冷冷地觀望著，看著他掙扎，看著他一步步從怯懦的孩子長成少年的將軍。
慕子楚雖然隱隱知道了傅庸有可能要說的話，卻只是笑笑，道︰「老師，你說得我有些糊涂了。」
傅庸搖了搖頭，拍了拍慕子楚的手背，而後看著馬車的車簾處，似乎在透過車簾看著車外那個氣呼呼的身影，道︰「石生也不過比你小了三歲而已，但是你們兩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慕子楚微微一笑，道︰「石生心性灑月兌開朗，這一世，當是無憂而過的。」
「我對石生這孩子不比慕殷對你，你三歲便開始學武練劍，七歲便上了戰場……」那一次的綁架，整個大燮朝廷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敵方的探子抓了年弱的慕子楚想要要挾慕殷，結果反而被年僅七歲的慕子楚殺了個干干淨淨，可是即使平安回來了，卻不見慕殷半絲的喜色，似乎笑容這兩個字是從來不會用在慕殷身上的。慕殷只是對年幼的慕子楚說，若是有下次再被抓住，便逐他出家門。
慕子楚端正地坐著，不答話，只听著傅庸沉沉地道︰「我認識慕殷三十余年，當年的他並不是這樣的。當年……」傅庸抬起了頭，看著慕子楚，笑道︰「當年的慕殷，就跟現在的你一樣，英俊瀟灑，整個大燮帝都的女娃兒們哪個不想嫁給他？呵呵……可惜，後來，後來……」傅庸似乎陷入了回憶，聲音越來越低，「後來，遇到了你娘，也快樂過那麼幾年，可是自你出世以後，他就變了。變得暴戾，變得冷漠，變得有些無常……就連我，在他的面前說話也有三分顧忌。而到了你三歲那年你娘也去了，他便徹徹底底地不是慕殷了。」
「我也勸過他，那時候你才那麼小哇……怎麼就能夠提刀了呢？」傅庸說著，有些疼惜地揉了揉慕子楚的頭發，「可是你可知你爹對老夫說了什麼？」
慕子楚看著傅庸，眼神有些迷惘。
「他說，你只有當上了將軍，才不會被魅氏的人找回去，才不會夾在朝廷和亂紅之間兩相為難。」
「他說，你既已姓了慕，便不能夠再姓魅，魅氏一族歷來都是女子當家執掌亂紅……」
說到此處，慕子楚的手微微地顫了顫，別開了雙眼。
傅庸眉頭皺得更深了，道︰「此事我已經揣測了多年了，當年你爹他只說了這麼一知半解的兩句話，卻從未更多言語。後來，我看你在戰場之上驍勇善戰歷下了那麼多的功勞，便也打消了那些不切實際的猜測。可是，你既然入了亂紅，那麼前些日子明著與柄華侯作對的亂紅尊主魅紅塵，可是你？」
慕子楚垂著眼簾，算作是默認。
傅庸深深地吸了口氣，終是問道︰「子楚，你老老實實告訴老師，究竟是你男扮女裝成為魅紅塵，還是一直以來都女扮男裝上戰場入朝廷？」
慕子楚心下一緊，這馬車之內氣氛有些凝滯，只能夠听見車轅咕嚕咕嚕地響著。
片刻之後，慕子楚雙手緊握著兩側的衣擺，只能啞聲道︰「老師……」
而之後，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傅庸張著口吸著氣，有些顫顫巍巍地扶住了一旁的馬車箱壁，雖然猜測了這麼多年，可是當有一天真正知道了的時候，年邁的傅庸卻仍舊有些緩不過氣來。
「慕殷啊慕殷……你這是，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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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是到了太師府，傅石生曾經因為憨實而易臉紅而落了個紅臉侍郎的名號來，可他一直都不喜歡，說是難听死了，如今若是被人看見了怕是要改名兒為黑臉侍郎了。那一張俊臉冷著，看誰都不順眼。這大燮帝都他傅石生好歹也是國子監六小生之一，如今卻是跟著馬車跑回太師傅，這像個什麼話？！
兀自別扭著，這頭傅庸便已經下了馬車，而那慕子楚也緊隨其後。
只是就連木楞如傅石生這般的人都看出來他家老頭子跟慕子楚之間氣氛有些奇怪，只是說不上哪兒奇怪，總之跟剛剛上馬車的時候不一樣。
傅庸根本就沒有搭理站在一旁的傅石生，只邁著步子入了太師府，傅石生撇了撇嘴，只得跟在了後面。入了府，卻在轉廊處見前面的傅庸突然顫顫巍巍地像是要倒了一般，傅石生連忙沖到前面卻被慕子楚先一步扶住了傅庸。
「老師……」慕子楚有些關心地看著傅庸，然而傅庸卻輕輕地拂了拂慕子楚的手，示意他自己可以走，而後又抬頭再一次看了眼慕子楚，只是那眼神里太復雜太復雜。
「老頭兒，你沒事吧？」傅石生湊過了一個圓圓的腦袋過來，一雙滴溜溜的黑眼楮瞅著傅庸。傅庸只覺頭大，再一次沉沉地嘆了口氣，而後道︰「你去讓廚房備些酒水吃食。」然後又對慕子楚道︰「你隨我到書房來。」
看著傅庸已經不再挺拔甚至有些略顯佝僂的背影，傅石生別過了頭去看著一旁的慕子楚，皺著眉，「我怎麼覺得老頭兒今天不太對勁啊？」
慕子楚原本陰霾的心情被乖張的傅石生掃得空空的，勾唇一笑，沒有回答，跟著傅庸而去。
傅石生見慕子楚也沒有搭理自己，氣得頗有些想要跳腳的架勢，可是轉念一想這麼久都沒有見到菱夢了，下一次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如果想要再見到菱夢怕是也只有去纏著慕子楚，畢竟慕子楚已經確定跟亂紅是有關系的。這麼一想，傅石生氣便順了些，轉身去廚房吩咐去了。
興許，人生在世只有像是傅石生這樣的才能夠無憂無慮，才能夠活得沒心沒肺，才會真正地快樂。
PS︰可能最近幾天就會插慕殷和魅姬的故事了，本來打算直接在正文行文中用傅庸的話來穿插，但是想了想還是另外開個兩章來當做番外插進來更好一些，也算是對上一輩故事的徹底交代，後面的文路也就更好走下去，不會顯得那麼滯澀看不懂。順便一說距離百里知道慕子楚真實身份也不遠了，除了番外可能就幾章的距離，但是小築說不準哈，只能說個大概範圍。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