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自詡見過不少美人,前世目睹銀屏上天然的人造的影星模特,今生處在大漢後宮這個集天下美人于一處的罪惡之地,基于腦部已經適應了大部分美貌的刺激,劉徹很有把握自己不會成為一個千金買笑烽火戲諸侯的昏君。
但是,見到韓嫣之後,他的這種信心動搖了。
那孩子不過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便已經教人移不開視線了。烏黑的頭發很有光澤,似乎很軟很滑,皮膚白女敕,透著粉色,不會給人蒼白的感覺。整個人就像是從內向外發光一樣,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集中。一般級別的美人是從一個特定角度或某個神情看上去特別好看,而韓嫣這類的絕色,則是無論哪個角度還是哪個時候,都能讓人眼前一亮呼吸一窒。
漂亮。
這是劉徹的大腦當機時屏幕上顯示的唯一詞語。
韓嫣比劉徹還要高半個頭,身材勻稱,沒有一絲瘦弱的病美人之態,臉上也是不卑不亢的,沒有媚態,也無做作,忽略了他的美貌,韓嫣就和第一天應征上崗的普通員工一樣,用嚴肅認真的表情壓住心中的興奮和緊張。韓嫣出身侯門,即便是庶出,規矩也是自小學的,舉止有度,行禮的動作不緊不慢,問候的聲音清麗,穩穩當當的,只是偶爾輕顫的長睫毛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免禮。」劉徹打了聲短暫的招呼,讓韓嫣坐到早已安排妥當的位置上,就假裝低頭看書,兀自沉思起來。
往自己身邊放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這司馬遷他爹到底是怎麼想的?
太傅是對自己太有信心了,堅信自己能抵抗住美色/誘惑走上一條寡人無疾的不歸路嗎?還是說這個伴讀來歷可疑,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劉徹的不祥預感不小心應驗了,司馬談看到自己的第二名弟子,眼底滿是震驚,顯然也是頭一回見到韓嫣。
劉徹心里咯 一下,一邊埋怨司馬談放到碗里都是菜給自己找伴讀都不帶面試的,一邊陷阱探測雷達滴滴答滴滴答作響,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地雷,被人從太子的寶座上轟飛。
劉徹之所以很快就能從對相貌的欣賞回過神來,是因為他十分清楚,秀色不是真的可餐,美貌是不能當飯吃的,就是他的明君爹,也是在吃飽了飯之後才和美人娘你儂我儂談情說愛。
紅顏薄命,歷史上的美人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而和皇帝扯上關系的,更是辛酸慘淡,引人垂淚。那皇帝呢?還沒出場所有觀眾都已經給他定了性︰
一定是瞧上她或他的美色了吧?一定是用皇帝的身份地位財富強佔了她或他的身子了吧?一定是在美人被強慣了獻上真心之後又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瞧上另一個人的美色了吧?一定是再次使用皇帝的身份地位財富誘惑了另一個美人了吧?一定是不知檢點四處留精後宮婬/亂導致子嗣數目攀升為三位數終于在不斷內耗的戰亂和天災中亡國了吧?
皇帝集中了天下負心男子的缺點,人物設定如此,要改還真不是一件易事。
就像把一個多金的男人和一個漂亮的女孩關在同一間屋子里,突然之間門打開,女孩大哭著從房間里跑出來。無論具體情況如何,所有人都會產生女孩被男人欺負了的第一印象,否則平白無故的,女孩哭什麼?房間里只有他不是嗎?
劉徹也遇到了這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窘境,不管他是否與韓嫣有曖昧有苟且,他的儲君身份和韓嫣的美貌放在一塊兒,旁人眼底就是一個漢皇重色思傾國,一個從此君王不早朝。
竇祖母不愧多吃了幾十年的飯,太子能被美色/誘惑耽誤學業自然好,若是沒有也能給人以常與美色廝混的誤導,手段果然高明。
種種原因分析下來,劉徹待韓嫣,始終是客氣而疏離的,和韓嫣相處,必定有第三人在場,上課互相學習共同進步,下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當然,為了完成太子伴讀的偉大使命,韓嫣被接到宮中居住,走上沒爹愛沒娘疼跌倒了自己爬起來的求學之路。
司馬談一開始還擔心弟子走上歪路。因為好男色,大漢劉家是有這個基因遺傳的,高祖寵籍孺、惠帝寵閎孺、文帝有鄧通……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太史公不需要對帝王的寂寞之心有多了解,去翻一翻美色誤國的歷史典籍就知道了。
一個月過去了,憂國憂民的司馬談看劉徹也沒多大反應,這才放了心,以為是年紀不足還沒開竅,慶幸之余又自嘲一陣。再加上韓嫣立身端正,說話有度,進退知禮,有他在,總算把翹家逃課的劉徹給看住了,司馬談越看韓嫣越是喜歡,對傳道授業解惑的本職工作更是不遺余力。
劉徹出不了宮,只有收了心專研學問,他頭腦沒有被門夾過,本來就不笨,又用了心思,成績自然日進千里。
兒子學習有進步,景帝面上有光,對老婆對百姓都有了交代,大大獎勵了太子學堂上下,擺壽宴的時候還特地給韓嫣發了「你敢不來就是欺君」的請帖,在宴席的末端給他留了一個席位。
是美人總是會發光的,即便韓嫣處在一個僻遠清靜的角落,還是像湖中投子蕩開漣漪一樣,引起的議論越來越大,越來越讓人無法忽視。
「過來讓我瞧瞧,喲,真是個漂亮孩子。」
王皇後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而在場只有她說這句話,不會惹人非議。明顯所有男賓都看得目不轉楮,所有女眷都羨慕嫉妒恨,這時候主人不說句話調整氣氛,整場宴會就鬧笑話了。雖然景帝才是名義上最大的Boss,可他的人生檔案上不容有任何污點,就算已經有了污點也得捂嚴實嘍,君王的特殊身份讓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夸獎人家漂亮。
王皇後就不同了,韓嫣是兒子的伴讀,屬于晚輩,她一堂堂皇後夸獎孩子好容貌,不會辱沒了韓家,反而掙得人心,說出所有人心中所想,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更重要的接下來的內容,除了容貌,別的還要夸一夸的,否則就會使被夸的人仿佛只有容貌一樣的錯覺。
「多虧了你,徹兒才定下心來讀書,近來學問長進不少。不過,苦讀是好事,但也不能累著身體……」王皇後說道這里,看了劉徹一眼,母子視線相對,劉徹含笑點頭,表示自己會保重身體。
接著,王皇後又道︰「如今你離了侯府,一個人在宮中,多少是想家的,不如明兒放你一天假,見見家人。」
劉徹正找不著機會出宮,連忙道︰「不如讓兒臣盡地主之誼,送他一程。」
「阿嬌和我也在呢,你怎麼不送送我們?」
都說干一行愛一行,館陶公主是真的把一生都獻在了拉皮條的事業上,皮條客心中只有客人和貨品的區別︰太子,無疑是潛在的大顧客大金主;韓嫣,自然是影響業務的競爭對手。她話里雖然沒有明說,但太子因其美色善待韓嫣的暗示卻是實打實的。
韓嫣見待自己素來冷淡的太子做出如此提議,本就受寵若驚,緊接著又听見那艷妝婦人的戲謔言辭,臉微微漲紅,一時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應。
「阿嬌又不是客人。」劉徹充分利用了年齡的優勢。
「那是你什麼人呀?」館陶公主笑問,本來很專注地盯著美人看的阿嬌終于回神了,戀戀不舍地把視線轉移到自己名正言順的未婚夫身上。
「太子妃。」
「太子妃如何送不得?」景帝也來湊趣。
劉徹無奈地看著自己的明君爹︰「她不用走,我會建一個金房子給她住。」
「那不是金屋藏嬌?」景帝笑言,宴會氣氛抵達高/潮。
司馬談僅僅是眼瞼一跳,他沒有九條命,不打算在皇帝的興頭上潑冷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何況他已經在太子身上栽過一次,早就認清了未來皇帝不好對付的事實,對金屋藏嬌所隱含的驕奢婬逸沒有當真,只是作為一個史學家,敏感地覺察到這個詞會流傳百世。
第二日,車輿載著男女通吃的太子與美色過人的伴讀駛向宮外。
韓嫣的佞幸帽子戴得委屈,劉徹的罪名其實也很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