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兔子大會的第一天,萬人空巷,百姓都聚集到了西山的獵場上,只待厭次侯一聲令下,就把白白胖胖的兔子們剝了衣服端到餐桌上去。
然而,古往今來的領導都有在所有大會開始前發表敢想的習慣,非得讓所有人感受一把看得到吃不到的心癢難熬不可。
一陣鑼響,厭次侯之子劉義抬手,讓所有人安靜下來,仰頭往天,嘴角帶著鄙薄的嘲笑,恩賜地說道。
「侯爺口諭,今日獵兔大會,與民同樂。凡是獵到兔子者,一律歸己;獵到十只以上者憑兔耳到侯府領賞;生擒兔王者,賞金百兩。」
群眾隔得遠,沒看清他的表情,而且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免費的兔肉上,才不管這對侯爺父子擺出什麼表情動了什麼心思。
厭次侯重申了一下比試規則,兔子耳朵上做有獨特的標記,想要冒領賞賜的,可以洗洗睡了雲雲。
「請兔王。」最後,厭次侯神情威嚴的宣布:「兔王出籠,大獵開始!」
兔王通體雪白,耳朵上脖子上長著長長的兔毛,圓滾滾的看似笨拙,實則野性難馴,完全應了狡兔三窟的狡猾,一出籠便飛快地往人群腳下逃竄,哪里人越多,它越往哪里跑,不斷有人被棍子誤傷或被掀翻在地。兔王並不一味逃跑,偶爾會停下來,隔了一段安全的距離回頭看看又急又氣的厭次百姓,又在他們覺得勝利在望的時候閃電般鑽入草叢。它就這麼逗弄著業余的獵手們,將厭次百姓惹出了真火,拼了厭次侯的賞賜不要,也要將它扒皮拆骨。
劉徹一行人乘馬沿著西山小溪而行,沿途也遇到為兔癲狂的百姓,李陵手癢癢的,屢次把手移到了弓箭上,灌夫的表情也差不多,只不過他更多的是嘴饞了。
劉徹聞弦歌而知雅意︰「獵兔大會共有三天,待找到張騫,明後兩天放你們假,隨你們玩。」
「謝九哥!」兩人迫不及待地應道。
郭舍人問︰「這張騫到底有何本事?竟讓九哥這麼記掛著。」
劉徹策馬,買了個關子︰「等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約走了一刻鐘,終于找到了在半山腰見到一群人正在出喪。
《周禮》道「眾生必死,死必歸土」,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也就是說尸身埋到地下,入土為安,月兌離身體的靈魂才能歸天。
「父親大人,兒子送你回家了,眼前是厭次的山山水水,您操勞了一生,就在這塊生你養你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睡吧……父親大人……」
劉徹到的時候,棺木已置于墓穴之中,哭喪的那人披麻戴孝,臉色和衣服一樣的蒼白,哭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開始繞著墳墓來回打轉。
「不是鬼打牆吧?」李陵嘴快。
恰好一陣風過,將冥幣拋起,朝著劉徹他們打來。
「別亂說,怪嚇人的。」將落在頭上的紙錢拍掉,郭兔子抖了抖。
「就算鬼來了,也有我護著你。」老灌主動將郭兔子護在身後。
「子不語怪力亂神。」張湯臉一沉,大概覺得自己身邊有這樣一群愚民而感到恥辱。
「子說不語,沒說不信啊。」李陵嘀咕。
「噓,下馬。」劉徹決定要給張騫留個好印象,讓他老老實實地到沙漠戈壁中跑腿去。
按照當地葬禮風俗,在死者掩埋之前,孝子需調正向口,按照風水調整棺材大頭所向,棺前放長明燈,棺上放陰陽瓦,上書死者姓名、字及生卒年月,兒女要繞墓穴分左右各轉三圈,向墓穴扔土,燒回頭紙。
「兔王!快捉住它!別讓它逃了!」
就在這時,被厭次百姓追得窮途末路的兔王,飛快地穿過送喪的隊伍,獵兔心切的百姓們眼里只剩下那只成了精的兔子,竟是連棺木冥幣都沒瞧見。
兔王好巧不巧地逃到張騫腳邊,後者正因為上左三圈右三圈的葬禮儀式繞得暈暈乎乎,又突然見到這麼一群揮舞著棍棒、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人,徹底愣住,眼睜睜看著棍子朝自己打來,忘了躲閃。
「小心!」劉徹幾個箭步向前,劈手奪了首當其中之人的棍棒。
「多謝。」
張騫只來得及短促地道了聲謝,兔王便趁機逃入墓穴之中。
有青壯仗著人多勢眾,嚷嚷著︰「讓開!我們要捉兔子王。」
張騫終于回神︰「走開,你們走開!人死為大,你們太無禮了!」可是,他剛剛經歷喪父之痛,身體還虛著,腦袋還暈著,雙腿還軟著,想趕人反而被對方推倒在地。
劉徹想伸手去扶,不料腿上一陣劇痛,似乎被什麼打中,身體失去重心緊接著也摔倒了,手里的棍子好巧不巧地砸到張騫的腦門上。
後者立刻倒地,鮮血四溢,一動不動。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鬧事者一哄而散。
張湯當機立斷︰「九哥,快走。」
張騫的親戚上來阻攔,卻被灌夫輕易掃開。
一行人策馬而逃。
「張騫,怎麼會死呢……」劉徹勒住馬,想掉頭弄清楚,可又清楚此舉太過冒險,剛才腳上的疼痛……
「我不會莫名其妙地跌倒,有人暗算,此事絕非看上去那麼簡單。」
張湯皺眉道︰「誤將人打死,就算情有可原,不用以命抵命,也是重罪。我們協助九哥逃跑,統統逃不了干系。」
郭舍人十分憂慮︰「看來,這牢獄之災,還真的被那個東方朔說中了。」他想了想,懷疑上了東方朔︰「會不會是他……」
「不,他和梁王沒有干系,」劉徹篤定地搖頭,「下絆子,不可能;看熱鬧,到是有。」
郭舍人打起退堂鼓︰「厭次城不大,我們又是生面孔,打听打听就能查到我們的下落,客棧是回不去了。九哥,不如搶在張騫一家報官,城中戒嚴之前離開厭次?」
劉徹還是搖頭︰「一來,張騫生死不知,不能妄下論斷,自亂陣腳;二來,沒有拿到梁王謀反的直接證據,現在離開勢必無功而返,前功盡棄。三來,我與東方朔還有個賭約沒有實踐……」
張湯忍不住瞧了劉徹一眼,冷冷的臉上多有不贊同。
劉徹笑笑,轉開話題︰「老灌李陵,你們在做什麼?」
跑在前面的兩人一人扯著兔子的後推,一人揪著兔子的耳朵。
劉徹仔細一瞧,不正是慌不擇路逃入墓穴的兔王麼?
李陵道︰「這是我要獻給九哥換將軍之位的。」
灌夫道︰「這是我要讓老郭燒烤拿來下酒的。」
「胡鬧!」張湯的臉色黑沉如鐵,讓兩人免費享受了一頓冷氣。
郭舍人問︰「九哥,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如果厭次侯與梁王有所勾結,一定會沖著我來,將我視為眼中釘,你們相對要安全一些。」劉徹想出一個大膽的計劃︰「我們五人招搖過市太引人注目,他們必定以為如此形勢下我們不敢分開,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正好前面有一處樹林,劉徹跳下馬,月兌下外套裹在現扎的稻草人身上,好在這時天氣尚冷,他事先多穿了一件淺青色單衣,被人看到也不會覺得奇怪。
「我有武功傍身,不用擔心,倒是你們,我擔心他們捉不到我會對你們下手。」
「九哥放心,我會看好他們的。」張湯點頭。
「有事便去東方朔的卦攤找我。」劉徹牽著只到他腰部的小司馬,縱身躍起,飛至樹上,躲藏起來。
真相很傷自尊︰小司馬帶著懷抱兔王的劉徹,縱身躍起,飛至樹上,躲藏起來。
太史公曰︰太子好沉。
劉徹撇嘴。
只所以要了兔子,也是為了窺視被發現的時候,拿來做擋箭牌。
果然,張湯等人離去不久,便有一黑衣人從後面追來。
他披頭散發,步履奇快,和馬匹比起來竟絲毫不遜色。
方才偷襲自己的應該就是他了。
小司馬深諳躲藏之道,藏身的地方具有很寬闊的視野,卻在一個視覺死角,很難被人發現。黑衣人沒有意識到目標其實就在自己的頭頂,毫不遲疑地循著馬蹄留下的足跡追了上去。
劉徹只好又把身體壓在小司馬的肩膀上,心懸在半空,在晃晃悠悠的感覺中落了地。
太史公曰︰太子,你把我壓得好疼,嗚……(爹,您怎麼哭了?為了大漢,我吃點苦受點罪沒什麼的,咦,您怎麼哭得更厲害了?)
劉徹無奈道︰「別動不動就壓啊壓的,你非要把我寫成之徒不可嗎?」
小司馬用貓眼看了虎視眈眈的太子一眼,不置可否,小心翼翼地收了書簡。
「我又不會動手搶……」
「你躲那麼遠做什麼?」劉徹深吸一口氣︰「好了,我們要扮作兄弟,九哥太子這些稱呼,都不能用了。暫時借用司馬家的姓氏好了。」
也許是習慣了旁觀,小司馬一路都很安靜,盡管右手被劉徹牽著,可還是會下意識地動一動,似乎想抽出來奮筆疾書。
「這位小哥,數月前我們兄弟倆與父母失散,久尋未果。听說厭次城有個東方神卦,卦象靈驗得很,不知道該到哪里尋他?」
到了市集,劉徹很輕易就打听到了東方朔的住處,感謝了好心指路的小販,劉徹牽著小司馬,踏入茆舍之中。
茆舍並非是一間四處漏風夏暖冬涼一到雨天家具就漂起來的破舊茅屋。
籬笆的木頭用紅漆漆過,結實牢固,耐蟲蛀。屋子由竹子搭建而成,周圍又有竹林掩映,時聞鶯啼,可見雅意,其主人應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物。
面對東方朔略帶驚訝的表情,劉徹裝作從來沒有見過他,恭敬地作揖︰「請問閣下就是東方先生?」
定力稍微一般的,大概會直接變了臉色,破口大罵︰「今天早上剛見過面,這麼快就失憶了,是臉被車輪軋了還是腦袋被門夾過?你還欠著我銀子呢,怎麼,想賴賬不成?」
東方朔卻不,他很溫和地笑了︰「東方朔不在,公子找錯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出差,這三天字數少一些,但還是會堅持日更
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帝王受,本想著東方氣勢十足大家會容易接受,可還是有人因為攻受的問題棄我而去
淚眼,求受黨出來安慰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