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小李將軍氣憤地說。
方才便是李陵得知東方朔被太皇太後詔見,才著急火燎地向劉徹報告、申請救援的。
哪知東方朔非但沒危險,反而興高采烈地吃上了。
李陵見劉徹沉默不語,面色陰沉,氣得來回踱步,突然往外沖去︰「我馬上送他回姥姥家!」
半夏連忙攔住他︰「小李將軍,您就別添亂了,在長樂宮行凶,不說連累了滿門,就是陛下,也得跟著受罪。這又是何苦來著?」
韓嫣也在御林軍中,听說李陵有急事,也堪堪趕了過來。
他疑惑道︰「東方朔不是陪九哥進京的高人嗎?共經九死一生,怎麼說反就反?」
「定是因為把他冷落在一旁,自詡功勞,心懷怨望。」劉徹冷哼。
李陵素來以「凡是九哥說的都是對的,凡是九哥的指示我們必須堅決執行」這兩個「凡是」為行事準則。他越想越氣︰「虧得九哥特別為他準備了向天下選才納賢的詔書。」
劉徹只是和身邊的人商量過,這種考試離開科取士還遠著,沒有統一的筆試,只要通過官員的推薦,便可上大殿由最高領袖進行面試。劉徹倒是想筆試,可實際操作起來確是難上加難,原因比較無奈,雖然前朝崇尚老子,但總體局面仍然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偏科極其嚴重,要出一份考卷,起碼要用到擺渡大神,更別說評閱了。再者,那些關起門來做學問一做就是數個甲子的高人,請都不一定請得來,更別說要他們拉下臉參加考試了。所以,劉徹此舉,算不上絕後,卻也是空前。這對于急需新血注入的朝廷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韓嫣問︰「這招賢納諫的文告還要拿去殿議嗎?」
劉徹擺擺手︰「先擱著。」
韓嫣以為他被東方朔寒了心,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強扭的瓜不甜,再說,天下人才濟濟,飽學之士多如牛毛,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貿然出手,免不得生變。太皇太後得東方朔,如虎添翼,行事要加倍小心。三公九卿多是前朝老人,同意不同意另說,逼得太急狗也要跳牆,選賢一事還是暫時擱置罷。」
韓嫣想了想,也覺得在理,便不再堅持。
劉徹道︰「你轉告張湯一聲。」
韓嫣連忙答應。
無事可說,韓嫣與李陵還守在身邊,劉徹不耐煩地把他們遣回到崗位上,省得李敢將軍過來要人。
「都出去,朕要一個人靜一靜。」
待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劉徹迫不及待地爆發出一聲大笑。
半夏守在門外,隱約听到主子的聲音,以為氣得瘋癲致于行為失常,更是心疼。
然而,劉徹卻是實實在在地高興著。
東方朔看過劉徹的換血計劃,擔心遭到朝中勢力阻撓無法實施或名存實亡,商議之後同意延遲到十月,在此之前,需借大婚聯合陳、王、田三家外戚,把姓竇的打壓下去,清出一片空地,然後一個蘿卜一個坑地把新人埋到崗位上去,並教育他們以廠為家的道理。
老太太這回真是瞎了眼,劉徹還發愁怎麼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調/教自己的朝廷,她居然主動地引狼入室,替劉徹省去無數麻煩。
這個東方朔,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無間道的陰謀,東方朔事先並未讓劉徹知曉,可劉徹與他就是有種壞蛋見惡人的心有靈犀,壓根就沒考慮過東方朔假戲真做的可能性,並且默契配合,將一個氣急敗壞的天子演得惟妙惟肖。
當滿朝文武為皇帝的婚事忙上忙下忙左忙右,無良的皇帝卻開始盤算起怎麼讓他們失業的問題來,好似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政治聯姻嘛,最不需要在意的就是當事人的態度了,自己又何必不識趣地湊過去窮添亂呢?
漢朝官制沿用秦代,設三公九卿,三公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共同行使宰相的職權,協助皇帝處理政務,參與行政決策並負責其執行。九卿有太常、郎中令、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等九寺大卿。
劉徹目前的勢力少得可憐,主要集中在衛尉,李廣老將軍所在,司掌宮門衛屯兵。
沉吟良久,終于定下該從哪里開刀。三公是不指望了,掌佐天子,助理萬機,位高權重,要別人好聲好氣地讓出這個位置,簡直痴人說夢。所以,只能在九卿之中挑選。太常雖為九卿之首,掌管宗廟,但一般不參與政事;廷尉主司刑法牢獄,權勢有時高過丞相,原本就是為張湯留的,可是他資歷尚淺,不能服眾。其他寺卿,不是職權不夠,就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劉徹思來想去,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郎中令上。
郎中令本是秦漢負責守衛宮殿門戶的宿衛之官,簡言之,看門犬也,絕對的皇帝心月復。
翌日,劉徹上朝,先是罷免了前朝的丞相衛綰,換竇嬰上,這兩個都是竇太後的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而且論起親疏遠近,竇嬰上台還是讓老太太高興的。衛綰倒霉就倒霉在他崇尚黃老,思想無法與領導保持一致。
另一條旨意,便是改郎中令為光祿勛,謂︰「光者,明也。祿者,爵也。勛者,功也。」當然,並不僅僅為了改個名字玩,表面上還是一個警衛營,實際的權利遠不止于此,集中年輕翹楚,訓練候補官員,兼職皇帝的智囊團。屬官設大夫(光祿大夫、太中大夫等)、郎、謁者、期門(虎賁)、羽林等。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皇帝與太皇太後之間的政治游戲,給一個甜棗,打一棍。讓竇嬰圓了丞相夢,就得出點血,讓年輕一輩上來。
朝議通過,劉徹立刻忙了起來。光祿勛中的羽林是新設的部門,其中制度、成員都要慎重考慮。劉徹專門從軍二代絕對忠誠或與朝中牽扯較少的年輕子弟中挑選,東邊撿一個,西邊補一雙,勉勉強強湊夠五百名,組成直接隸屬于光祿勛的禁衛軍,听從劉徹指令。
羽林監制比較粗陋,下設三署︰一為羽林中郎將所屬「羽林郎」百人,為皇帝的貼身宿衛;羽林左、右監所屬羽林左騎兩百人、羽林右騎兩百人人,擔任宿衛侍從,出充車騎。
第一回把羽林拉出來練,一個動作能產生數百個殘影,還有在行進時兩股隊伍撞到一塊的,互相推諉錯誤,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劉徹想想都覺得臉紅,怪不得竇老太听說這件事後一點也不擔心,暗地里笑話之余還將他喚去假惺惺地鼓勵了一番。
惱羞成怒的劉徹是真發了狠,連夜奮筆疾書制定魔鬼操練十大要領八項注意,邊寫邊陰森森冷笑,誓將那群祖國未來的花朵操/得(性)生活不能自理。
轉眼就到了大婚之日。
《禮記•昏義》道︰「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
兩輩子加到一塊的人生大事,劉徹卻沒什麼感覺。
六禮當中,前五項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都用不著劉徹,最後親迎的活也只要劉徹做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醮子禮是周制婚禮正式開場的第一步,父親醮子,新郎接受父親賜酒,需一飲而盡,接著才能動身去迎娶自己的新娘。且不說劉啟敢倒酒劉徹也未必敢喝,僅僅是皇帝的身份,就不允許他放□段至館陶公主府親迎。只要派出足夠分量的親信前去便可。
為示恩寵,一干太子黨都被劉徹派去了,阿嬌借著機會,對冷面的張湯好一陣捉弄,又是讓他唱誦禮函,又是故意不接引手繩不上馬車,其余人少年心性,鮮少看到張湯如此狼狽尷尬的模樣,也樂見于此,眼見要耽誤吉時,才哄了阿嬌上車。
周制婚禮並沒有拜堂這一項,而是行沃盥禮,新人入席前的潔手潔面。
待宮人撤去匜和洗,劉徹與阿嬌相對而坐,謂之對席。對席的位置也有講究,劉徹于西阿嬌在東,意以陰陽交會有漸。
在干瞪眼的眾人面前,吃肉飲酒。別想著古龍筆下大塊吃肉大口飲酒的美夢了,吃肉是「同牢」之禮,食的是同一牲畜之肉,一口,意思意思就成了。接著是合巹,飲交杯酒,交杯交杯只是交換了杯子而已,並非誤人子弟的古裝劇那樣挽著胳膊喝的「交擘酒」。合巹本意指破瓠(瓜)為二,合之則成一器。剖分為二,分別盛酒。匏瓜是苦的,用來盛酒必是苦酒,大概是同甘共苦先苦後甜之意。劉徹勉強飲盡,看見阿嬌,艷妝之下也擋不住悲傷逆流成河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阿嬌回瞪他一眼。
挑蓋頭神馬的也別想了,蓋著塊布,怎麼吃東西?
終于到了行使新郎職能的最關鍵的步驟,餕余設,也就是蠟燭一吹帷帳一拉被子一卷的和諧時光。然而,皇帝皇後的屋子里還有一大堆人。倒不是誰敢鬧洞房,而是禮儀如此,月兌衣服也是有祖制要循的。新娘月兌服由女侍接受,新郎月兌服由男侍接受,待原本清清白白的皇帝皇後被視/奸/過一遍,閑雜人等才持燭而出,關門听/床。
劉徹被朝上的老古董惡補過禮儀,是清楚「權」決計不會落在自己身上,他是不知道他們能听出什麼來,反正第二天兩人都早早下了床,自己沒有創造四方雲動神/槍不倒的童話,阿嬌也沒有侍兒扶起嬌無力一下子退化成腿站不直腰挺不起的軟體動物。
國家放他婚假,劉徹還能稍微歇一歇,阿嬌就不成了,她還要行「成婦禮」︰婦見舅姑、婦饋舅姑、舅姑饗婦。新娘不僅要在成婚後的第二天早晨,早早起床、沐浴,盛著棗、栗和腶修等物的竹器到公婆的寢門外等待,其中「棗」取早起之意,「栗」取顫栗之意,「腶修」取振作之意,而且,還要親自侍奉公婆進食,待二老食畢,婦要象征性地吃公婆的余食以示恭孝。禮成,才能名正言順地授之以室,代理家政。阿嬌雖貴為皇後,也逃不過硬挨這個下馬威,只是她終究是皇後之尊,與劉徹又是兩小無猜的情分,兩後待她不會過于苛責。
初掌鳳印的陳皇後摩拳擦掌,準備在漢宮大干一場。
劉徹借機煽風點火,讓她把自己身邊的人全換了,根據東方朔暗中傳來的消息,他身邊有不少探子。
宮女侍從立刻嚼起了舌頭︰「陛□邊的侍女,詹事府自然是揀最好的送過來伺候,皇後娘娘嫁過來後卻不喜歡漂亮婢子往陛下跟前湊,把在前頭當差的,全換成粗粗笨笨的宮女。」
「陳皇後管得可真狠……」
「可不是,偏偏陛下也沒有不高興,凡是都由著她,嘿……金屋藏嬌呀……」
「金屋藏嬌?」
「你忒短見識,話說當年……」將前太子現天子的風流史八了個遍,從劉徹四歲就會開口給自己討媳婦兒這一命題,推理出當今陛下御/女無數男女不忌雙/飛沒問題NP也可以的風流野史。
「嚇,陳皇後專寵,怪不得陛下的臉色一日不如一日。」
這樣的流言也入了劉徹的耳,大抵所有男子受不了這樣被當成賊來管束,他不高興,並不是因為阿嬌,而是飛來橫禍,他不想管,卻不得不管。
注︰御林軍,又稱羽林軍,初名「建章營騎」,以警衛建章宮得名,建章宮是漢武帝于太初元年建造的,後來毀于戰亂,文中沒有提建宮之事,所以直接取名為「羽林」。另外,沒能查到漢朝婚禮習俗的細節,考據黨莫要糾結。
作者有話要說︰這周沒能上榜,求撫模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