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暢張大嘴巴,想要說話,但鮮血止不住從他口中泉涌而出,讓他止不住劇烈咳嗽起來,眼中的神采迅速淡去,終于完全灰暗下來.
和阿干子瞧得真切,驚駭欲絕,此時得了喘息之機,哪里還敢停留,連滾帶爬地就要往回跑去,然而他的腳步方才邁動,便听見身後傳來一聲暴喝,猶若平地驚雷,直讓他腳下一個趔趄再次栽倒在地上。
「哪里走!」
當親眼目睹段暢一招便被楊堅斃于槍下後,和阿干子便再沒有一絲與之一較長短的勇氣,想的便是如何逃走,保全性命。然而當楊堅的聲音傳至耳邊時,和阿干子整個人瞬間便被恐懼籠罩,渾身冰涼,雙腿發軟,竟是再也爬不起來。
「嘿,你倒是接著跑啊!」楊堅驅馬來到近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和阿干子,槍尖直指後者的咽喉,嘴角噙著濃濃的譏笑,玩味地道。
「將軍饒命,我投降,不要殺我!」看著那近在咫尺,正不斷向下滴著著殷紅血珠的、鋒銳的槍尖,和阿干子渾身便禁不住一陣戰栗。他連忙跪伏在地,一邊沖著楊堅磕頭,一邊語無倫次的哀求著。
瞧他那渾身衣甲散亂,灰頭土臉,搖尾乞憐的模樣,哪里像個統帥一方的將軍,倒更像個落魄的乞討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無所謂忠臣,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大;無所謂背叛,只是因為籌碼不夠多。當生命受到威脅時,世上又有誰能夠真的無動于衷呢?
看著和阿干子如狗一般跪伏在自己腳下,搖尾乞憐,楊堅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暢快之感,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清亮高亢,響徹天際,讓鏖戰的雙方戰士都不由駐足側目。
楊堅持槍而立,張狂大笑,眼中精光湛然,渾身殺氣四溢,竟讓齊軍士卒面露驚容,一時不敢接近。
「大周的勇士們,加官進爵,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殺仇寇,報吾皇!」楊堅大小一陣,然後猛然一震長槍,接著長嘯一聲,便再次縱馬奔出,向著混亂的人群中殺去。長槍抖動,寒星點點,頓時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直讓齊軍將士鬼哭狼嚎,退避三舍。
聞听楊堅的笑容,宇文邕也不由將目光投向他處。帶看見陽光下,一身黑甲,肩寬背闊,霸氣外漏的楊堅時,雙目頓時一凝,眼中不由閃過一抹異色。
「那是隋國公楊堅?」宇文邕暗自緊了緊手中的馬韁,雙目微微眯起,低聲說道。他的語氣似是疑問,又似是陳述,讓人捉模不透。
「回陛下,正是隋國公楊堅。」韋孝寬忠實地守護在宇文邕身側,眉頭輕輕一挑,然後答道。
如果高興沒有去長安,毒王陰池也沒有故意設計于他,也許楊堅的長女楊麗華如今已經成了太子妃,楊堅也就是將來的國丈。只是造化弄人,楊麗華**于高興,非但沒有一飛沖天,反而成為了長安乃至北周禁忌的話題。
因此,宇文邕更是刻意疏遠了與楊堅並不如何親密的關系。畢竟,楊堅雖然貴為隋國公,十二柱國大將軍之一,但這卻都是繼承自父輩爵位,他自己卻沒有多少功勞。
前次宇文邕班師回朝,虧得楊堅果斷率軍殺出,不僅成功救援了宇文忻,更是大力阻擊了齊國廣寧王高孝珩的追擊,使得北周主力部隊得以安全撤回本土。
而今,楊堅于戰場上奮勇殺敵,連敗敵軍兩員大將,使之一死一降,驍勇威猛的形象讓宇文邕贊賞之余,心中不由也有些擔憂。
「韋愛卿,你覺得隋國公楊堅如何?」宇文邕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大殺四方的楊堅身上,輕聲問道。
韋孝寬心中一緊,不知道宇文邕此言何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了半晌,這才仔細斟酌著語氣,緩緩道︰「楊將軍勇猛善戰,實為難得!」
宇文邕淡淡瞥了韋孝寬一眼,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復又將目光投向戰場。
另一邊,開府儀同大將軍(勛官五級)王軌卻對宇文邕說︰「陛下,楊堅此人面相奇異,將來必反;若是太子如陛下般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自然無礙,否則——」頓了頓,王軌接著說道︰「只怕就算陛下您有萬里江山,遲早也是他人的嫁衣啊!」
宇文邕雙目瞳孔驟然一縮,臉色微沉,嘴唇緊緊抿著,半晌沒有說話。好一陣,他才低聲說道︰「上天倘若另有指令,如之奈何?」
「這——」王軌還欲再說什麼,韋孝寬卻是連打眼色,這才讓前者住口不語,只是二人眼中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憂色。
宇文贇性格暴虐,驕狂奢靡,遠沒有帝王的氣度與才能,對此,宇文邕雖然有所察覺,但卻也無能為力。他子嗣不多,唯一年紀合適,身份合適繼任皇位的也只有宇文贇一人。
故而宇文邕對太子宇文贇向來嚴厲,常安排朝中道德高尚,才華橫溢的官吏教育宇文贇,但後者卻是表里不一,瞞上欺下,屢教不改。
雖然宇文邕有所交代,但宇文贇畢竟是他的兒子,將來的皇帝,那些官吏又當真敢認真管束于他?皇帝的家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評論插手呢?
久而久之,雖然私下里北周朝臣總是搖頭嘆息宇文贇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明里卻少有人勸說宇文邕另立皇儲。但有一個人卻是除外,那便是王軌。
當年宇文護囂張跋扈,專權獨政,宇文邕韜光養晦,準備了幾年的時間才在王軌等人的協助下一舉將宇文護誅除,這才得掌大權。
王軌本身頗具才華,又是出身名門大戶(東漢司徒王允之後),再加上誅滅宇文護的功勞,他便成為了宇文邕的心月復之臣,朝中大事,多有問計。
周武的寵信,高貴的出身,赫赫的功勛,讓王軌很多時候有些言行無忌,這也給他自己埋下了隱患。歷史上,宇文贇始一登基便尋了個由頭將王軌誅殺,顯然是對他曾今的諫言懷恨在心。
正所謂禍從口出。
……
「楊將軍,不若咱們比試一番,看看誰殺得人多?」就在楊堅大戰雄威時,身側突然傳來一道粗獷的聲音。
楊堅抽空一看,便見數十米外,一員身形極其壯碩的將軍正沖自己哈哈大笑。此人一身鎧甲雖然沒有多少光澤,更是沾染了許多鮮血和黃沙,但看上去卻更是剽悍。手中一對碩大的梅花亮銀錘左輝右打,在齊軍中穿梭來去,游刃有余,手下竟無一合之將。
「賀將軍有命,楊某安敢不從?」楊堅笑著答道,眼中頓時爆發出更為璀璨的光芒,讓那員周將都不由有些失神,微微一怔。那周將姓賀,名若弼,字輔伯,與楊堅年齡相仿,是韋孝寬手下的一員猛將。
「多謝楊將軍,哈哈!兒郎們,給我狠狠地殺,活捉高延宗那胖子!」賀若弼聞言大笑,一抖馬韁繼續向前沖去,手中的梅花亮銀錘頓時化作一片銀色的光幕,但凡觸者便是骨斷筋折,慘叫連連。
「弟兄們,擒拿齊主高延宗我們如何能落于人後,給我沖!」楊堅也不甘示弱,大吼一聲,再次奮力向前沖去。
北齊一方因為高延宗親自參戰,士氣可用,是以剛開始倒也甚是勇猛,與周軍廝殺在一起不僅未落下風,反而稍微佔據著上風。但齊軍畢竟良莠不齊,訓練日短,在周軍精銳穩定而凶猛的攻勢下,隨著時間的延續,前進的勢頭頓時被遏止住。
當段暢斃命,和阿干子投降後,齊軍士氣頓時受挫,漸漸便露出了敗相。雖然高延宗在安吐根,賀蘭豹子,莫多婁敬顯等一干猛將的拱衛下依舊殺得周軍上竄下跳,但卻依舊不能挽回整體戰局的事態。
「大齊的勇士們,為了我們的家園親人不受踐踏欺凌,殺啊!」高延宗心急如焚,不由大聲喝道,手中的鐵槊揮舞得愈發急促凶猛。
一番的浴血廝殺,高延宗身上的金甲早已染滿了鮮血,在陽光的哦照射下是那樣的觸目驚心,也讓他看上去更加凶悍。
「為了大齊,為了陛下,殺!」安吐根等人紛紛仰天怒吼著,紅著眼楮,奮力搏殺。
「高延宗,受死!」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喝聲,猶若平地驚雷,竟將周圍的喊殺聲掩蓋下去。
眾人一愣,循聲看去,就見賀若弼雙目圓瞠,眼中精光湛然,一臉冷峻,手中一把長弓張如滿月,引弦待發,森冷鋒銳的鋒矢正遙指高延宗。
就在那喝聲放落之時,只听「咻」的一聲尖銳長嘯,烏黑的羽箭便如黑色的閃電離開弓弦,風馳電掣地向著高延宗射來。高延宗為賀若弼氣勢所攝,一時竟未反應過來,眼見那羽箭到了近前,就要透胸而過。
值此千鈞一發之際,莫多婁敬顯頓時揚聲大喝一聲「陛下小心」的同時,身子已自馬背上躍起,向著高延宗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