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長安城,內皇城。
「太子殿下,本王知道您被小人蒙蔽視听,是以這些年才犯下諸多過錯,德行有虧,而今更是被小人構陷,錯手弒父,犯下彌天大錯。佛家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又何必為了鄙賤小人而執迷不悟,一錯再錯,莫不是真要讓先皇死不瞑目,祖宗蒙羞?!」
紀王宇文康人到中年,相貌魁梧,身披紅色鎖子甲,騎乘著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身後黑色的斗篷在寒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他一臉嚴肅,聲音洪亮,又有身後連綿數里,黑壓壓一片的十萬大軍為後盾,中氣十足,甚是威風。
「宇文康,你好大的膽子!你身為周臣,沒有皇上和寡人的命令竟私自調集兵馬圍困長安,以下犯上,圖謀叛亂,實在是罪不容誅!」
皇城城頭,宇文一襲金甲,明黃色的披風高高飄揚,其上龍紋盤繞扭動,栩栩如生,貴不可言。此時的宇文一臉陰沉,眉宇間少了一絲陰騭,多了一絲憤怒。他身為太子,先皇故去,登基稱帝也是順其自然,奈何紀王宇文康卻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名為「清君側,誅奸佞」,實際上卻是意圖謀反。
「父皇待你恩重如山,他尸骨未寒你便露出狼子野心,真可謂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隨著宇文頗有氣勢的喝罵,皇城城頭駐守的周軍頓時齊聲大喝起來,滾滾聲lang,震動四野,威勢倒也驚人,只是比起宇文康謀逆大軍還是顯得有些勢弱。
「哈哈哈哈!」
宇文康聞言卻不動怒,而是張狂地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對宇文的蔑視與嘲弄。笑了一陣,宇文康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收,怒目圓睜,眼中精芒爆閃,渾身殺氣騰騰,揚聲高喝道︰「宇文,你貴為太子,卻妄信小人,與之沆瀣一氣,多有敗德之舉,常為先皇責罰。」
「鄭譯區區鄙賤小人,卑劣無恥,本被先皇趕出東宮,你卻罔顧聖命將之召回宮中,如此抗旨不尊,該當何罪?皇上率軍東征西討,命你行監國之職,你卻如何行事?終日聲色犬馬,驕奢yin逸,與小人yin婦蠅營狗苟,至國家大事于不顧,至天下萬民于不顧,如此無德無行之人有什麼資格繼承大統?平白葬送了大周數十載江山社稷,讓宇文氏列祖列宗蒙羞!」
「殺鄭譯,弒yin婦!」
「殺鄭譯,弒yin婦!!」十萬大軍頓時振臂高呼,聲lang滾滾,如排山倒海,幾乎讓四溢的寒風都為之一靜。
「你這逆賊!」宇文一張臉頓時成了醬紫色,雙目中似欲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道︰「來人,給我將這大逆不道的狗賊擒來,寡人要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宇文本性暴虐yin邪,好鋪張lang費,偏生宇文邕一向節儉,嚴厲,對他自然十分苛責,是以宇文對父親是苦大仇深。如今宇文康提起宇文邕責打他的事情,頓時觸到了他的逆鱗,就連身上那些陳舊的傷痕似是也隱隱作痛,你叫他如何不怒。
「殿下且慢!」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宇文心中不悅,猛然轉頭看去,便見一個容貌俊朗的將軍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神色雖恭敬,但卻沒有敬畏。這人卻是左宮正,宇文孝伯。
「不知左宮正有何話要說?」宇文皺了皺眉頭,臉上的不悅甚是明顯,遂語氣也有些生硬。
宇文孝伯卻置若罔聞,臉上依舊嚴肅無比,先行了一禮,這才沉聲道︰「殿下,宇文康擁兵十萬,而皇城中能戰者不過半數,若是冒然出城,恐正中敵人下懷,實為不智。宇文康來勢洶洶,鋒芒太甚,微臣以為,我們應當利用城高牆厚固守,只需過得幾日,附近勤王的兵馬便會到來,那時再作反擊,宇文康必敗!」
宇文康早有反意,只是因為宇文邕在,周國便固若金湯,他無有可趁之機,如今宇文邕兵敗身死,舉國震動,人心浮動,正是揭竿而起之時。長安城本就空虛,宇文康又準備多年,是以才一鼓作氣沖進了長安城,將內皇城團團圍住。
「宇文康這逆賊大肆叫囂,寡人若避而不戰,豈不是自損軍威,到時候如何能勝?」宇文眉頭皺得更緊,看著城下那不可一世的宇文康,心中的怒氣便無法遏制。
「太子殿下,左宮正大人所言不虛,如今皇城中兵缺將寡,實不宜與人硬拼。殿下乃是大周太子,更負有監國之職,宇文康大膽犯上,謀逆竄亂,名不正言不順,必遭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殿下只要固守皇城幾日,援兵必到,到時候再誅殺逆賊也不遲啊!」
說話的卻是尉遲運,乃是東宮右宮正,負責統御東宮兵馬,幾年前衛王宇文直造反,多虧了尉遲運當機立斷,拆房毀屋燃起沖天大火使宇文直無法攻入皇宮。尉遲運也因此得了宇文邕的褒獎重任,在太子身邊任職,將來自然前途無量。
「殿下,微臣也贊同兩位宮正大人所言。戰陣之上,當避實就虛,叛軍如今氣勢正銳,正面交鋒我方並無太多勝算,還望殿下三思而後行啊!」
宇文正要出言反駁,身後再走出一人,儀容俊偉,雙目炯炯有神,頗為不凡,只是此時他的臉上卻一臉憂色,眉頭擰成一團。這人卻是清河郡公、京兆尹宇文神舉,深得宇文邕信賴,當年誅殺宇文護正有他參與其中。
宇文不禁抿緊了雙唇,轉身看向侍立在不遠處的鄭譯。鄭譯一雙眼楮始終放在宇文身上,此時見他看來,自然明白宇文是尋求自己的意見,遂看了宇文孝伯一眼,微微點點頭。
宇文雙目一凝,眉頭挑了挑,最終深吸口氣,寒聲道︰「就依幾位大人所言,一定要嚴加防範,萬不能給敵軍可趁之機。」
「是!」宇文神舉等人對視一眼,都暗自松了口氣。宇文可不是一個听得進諫言的儲君,如今沒有盲動,也算是他還沒有糊涂到不可救藥。
「宇文,你這無德無膽之輩,還不快快退位讓賢,莫不是真要讓天下人恥笑嗎?」宇文康本見宇文怒氣沖沖,心中巴不得他出城迎戰,然等了半晌卻不見有絲毫動靜,心中不由一沉,便再次出言挑釁。
「宇文康,你犯下彌天大錯卻不知悔改,當不得好死!」宇文康話音落下,宇文孝伯跨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宇文康,沉聲喝道。
宇文康臉色頓時一寒,怒視著宇文孝伯道︰「宇文孝伯,世人都知宇文昏聵無能,卑劣成性,不是明主,你又焉何不隨本王一同另立新主,共同輔佐新皇完成一統天下的霸業?」
「豎子不足與謀,更何況你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宇文孝伯不為所動,反而極是輕蔑地道︰「我勸你速速投降,也好留個全尸。」
「冥頑不靈!」宇文康臉上再無絲毫笑意,知道想要引誘宇文出城一戰已是不能,為今只有強攻一途。若不能用最短的時間控制皇城,只怕各地勤王軍隊到來之時,他只有身死一途。
「太子無德,寵信奸佞,弒父篡權,萬民痛哭,今我宇文康願背負萬世罵名,以刀劍誅除小人,還我大周一個朗朗乾坤!全軍將士听令,攻城!」
宇文康猛然拔出腰間佩劍,揮臂前指,身後十萬大軍頓時齊聲怒吼一聲,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向著皇城蜂擁而去。
「殺!」
驚天的喊殺聲中,箭矢如雨,遮天蔽日,無論是攻城一方還是守城一方都不敢有絲毫松懈,無論言語多麼悲壯,最終的勝利都需要手中的刀劍來書寫。
宇文康與宇文亮孤注一擲,成敗在此一舉,是以攻勢何等凶猛,根本不計損失。宇文也知道情況危急,遂也不敢再盲目自大,將指揮權交付給宇文孝伯,宇文神舉,尉遲運三人,而這三人也不負他所托,指揮若定,雖然皇城看上去風雨飄搖,但宇文康的每一波攻勢都被他們所抵擋。
從清晨到傍晚,鏖戰一直持續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但雙方誰都沒有表現出退縮的意思,反而愈發凶狠起來。天寒地凍,但人的血卻是滾燙,盈天的殺氣讓風止雲消,更使得長安城百姓瑟瑟發抖,惶恐萬分。
……
「你終于來了,答應我的事呢,莫不是忘了?」
「怎麼會?」高興輕笑一聲,望著面前一襲宮裝,明艷動人的少女,那深邃的、古井不波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的傷好些了麼?」
「不勞你費心,什麼時候帶我去見姐姐?」武照面色冷峻,追問道。自從敗于高興之手,又為其所救後武照便一直留在晉陽,並未有出格的舉動,目的自然是為了尋覓姐姐武順。
「明日我將南下,你隨我一起去吧!」高興淡淡地道。
「好!」武照漠然地看了高興一眼便轉過身去,當身影快消失在屋內屏風後時,冷默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屢次破壞拜月教好事,最好小心些!」
高興皺了皺眉,凝視著武照離去的方向,「拜月教麼,真是麻煩,看來需要給他們找些對手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