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隋大業 第五百零六章 靈龜寺內外

作者 ︰ 江水濤濤

才下過一場大雪,城外還是銀裝素裹,馬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這明媚的陽光下分外輕快,一如高興幾人如今的心境。

章蓉三女陪著鄭氏一起坐在一輛寬大舒適的馬車內,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說著私密的話語,不過依高興那敏銳的六識,縱使身在車外,並未刻意去听,卻依舊听見車內婆媳幾人談論最多的卻是自己。

「娘,夫君他小時候當真將墨汁吃下肚去了?」張麗華將信將疑的聲音傳來。

「娘怎麼會騙你?」似是回憶著什麼,鄭氏的語氣中充滿了愉悅和緬懷,「興兒小時候性子有些柔弱,委實有些太過老實,那次王爺教導他認真讀書,要將書本上的知識吃進肚子里,他便當了真,真個將書撕碎吃了,為此還鬧了兩天肚子。」

「咯咯咯咯!」張麗華聞言頓時嬌笑不止,章蓉和武順也頓覺莞爾,抿嘴輕笑,臉上卻滿是感嘆。

在她們眼中,高興聰明機警,目光深遠,膽略過人,殺伐果斷,乃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卻委實不能將他和鄭氏口中那有些懦弱木訥的人重合在一起。

高興在外面听的真切,不禁苦笑著模了模鼻子。雖然吃書的高興早已煙消雲散,但他人又如何能知。隨著一件件糗事被鄭氏揭露,幾女笑得前仰後合,高興卻是頗為不自在,以他的定力也不免苦笑連連。

雖是如此,高興卻也沒有出言辯駁,只是靜靜地听著。鄭氏口中的「高興」讓他陌生,但卻又極其親切。

猶記得,歷史上蘭陵王高長恭有孫子傳世,然而史書上卻未曾記載過他的兒子,連韓長鸞這佞臣的紈褲子孫都有記載,高長恭這北齊皇室嫡系子孫的後代卻沒有記載,這實在有些太過奇怪。而依照高緯暴虐殘忍的本性,以他對高長恭的嫉恨,又怎麼會不斬草除根呢?

結合鄭氏對「高興」小時候性格的描述,高興不由大膽猜測,也許正是因為歷史上那個高興的性格木訥愚鈍,沒有絲毫威脅,高緯才沒有斬盡殺絕;而高長恭自始至終,寧願飲下毒酒慷慨赴死也沒有反叛,除了性格使然,愛惜自己的名聲,恐怕也是因為後繼無人,縱然謀反也是無用吧。

想到此,高興腦海中各種思緒紛至沓來,神思似是穿越了時間,空間,忽而置身在鄴城那溫暖的院子,看見了那個木訥單純而懦弱的孩童,忽而又似是回到了現代,看見了那手握利刃,尸山血海的笑佛魔手。

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究竟是高興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抑或是原來的高興的黃粱一夢,隨著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高興也愈發無從分辨。

高興一路上胡思亂想,信馬由韁,直到引路的侍衛呼喚了兩聲方才從神思中清醒過來,待見到侍衛一臉疑惑,高興心神一震,臉色陡然一變,背脊上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晉陽皇宮與武照一戰後,高興雖然功力大進,隱隱模到了第六重的後期,但不知為何,高興卻有了一種莫名的危機。

前世殘酷嚴苛的訓練以及千百次的生死一線的磨礪,警覺性可以說已經融入了高興的骨血,成為了一種本能,然而近來他卻時常神思不屬,總喜歡胡思亂想,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依高興堅韌的心性,只要認準了目標便會一往無前,而他本身並不善于表達感情,自然更不會如文弱書生一般多愁善感,悲春傷秋,但近來卻是多次情不自禁感慨,這種狀況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一路高興思緒紛亂,渾然忘記身在何處,若是此時有敵人行刺,縱然高興能躲過,但馬車中的四女卻是否能安然無恙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想到此,高興心中不由一陣驚懼惶恐。

如今高長恭雖然大權在握,問鼎皇位指日可待,然北齊目前並不是鐵板一塊,暗中不知有多少野心家暗中窺伺,而如高延宗、高緯必然會不惜任何代價來做最後的抗爭,更何況高興這幾年殺了不少人,想向他尋仇的人也不在少數。

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鄭氏以及章蓉三女受到傷害,甚至發生天人永隔的悲劇,那他高興縱然能統一天下,但保護不了自己的親人和愛人,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可能,高興的心便沒來由抽搐著,靈魂似乎都要顫栗,他那淡定從容的臉色便變得有些難看,手足更是一片冰涼。

然而高興只是竭力收懾心神,暗自悔恨自責,但卻並未曾主意,體內的長生真氣也隨著他情緒的起伏產生了極為細微的變化。四年的修煉,自上次功力大進,高興體內的真氣已然如長江大河一般,雖然只是氣的狀態,但卻幾乎將經脈填得滿滿,隱隱有霧化的趨勢,而真氣運轉的速度也減緩了不少。

而且,與以前相比,如今的長生真氣卻是少了一分平和,多了一分躁動,只是個中變化太過微妙,高興並未曾發現。

「興兒,你怎麼了?」鄭氏在張麗華和武順的攙扶下甫一下車便看見了神情有些怔忡的高興,不由關切地問道。

高興瞬間收懾心神,笑著沖鄭氏道︰「沒事,娘,我只是看到這靈龜寺心下有些感嘆而已。」

雖然高興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但鄭氏依舊細膩地發現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勉強,方才眸子中閃過的愧疚與驚懼也做不得假。不過高興不想說,鄭氏也就不再問,溫和地道︰「走,配娘一起上山,這些年你四處征戰,身上沾染了許多業障,在寺中誦誦經也能化解一些怨氣。」

說著,鄭氏笑著抬起手臂,高興會意,忙走上前攙住鄭氏的手臂,與武順一左一右陪伴著她循著山道向上走去,張麗華和章蓉提著祭品香燭,其他的護衛則被高興留在了山下。

且不說盱眙乃是高長恭的根據地,少有人敢打鄭氏的主意,而且高興自信在自己清醒警覺的時候,這天下間還少有人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因出土聖物之故,靈龜寺的香火甚是鼎盛。天地還是白茫茫一片,但通往靈龜寺的青石鋪就的山道上卻沒有積雪,干干淨淨,整整齊齊,而山道上也有不少信男善女緩緩向山頂的靈龜寺行去。

一路上向上,約莫半刻鐘的功夫,高興一行終于攀上了山頂,而靈龜寺也呈現在高興面前。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靈龜寺雖然建成不過區區數載,然也許是因為「靈龜馱金佛」賦予的神秘色彩,抑或是一些別的原因,總之當高興站在洞開的寺門外時,莫名地感覺到一種厚重、博大、祥和的感覺,他心底的一切焦慮惶恐卻都在此刻慢慢消弭,心情變得甚是平靜。

鄭氏掙開高興的攙扶,仔細理了理衣衫,然後又幫高興整理了一番,這才換上一副虔誠的模樣緩緩向著寺內行去。

高興來自現代,對于宗教神話既不是盲目崇信,也不是如衛道士一般的嗤之以鼻,他始終認為,宗教可以看作一種哲學,一種思想體系,如科學一般,是對社會,對自然的認知。

而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高興胸口的佛像掛墜都多次救過他的命性,再加上發生在身上的一系列奇怪的事情,高興對于佛教教義還是有些好感的。

這些年沙門子弟打著弘揚佛法,普渡眾生的旗號,霸佔良田,偷稅漏稅給這個社會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北周武帝宇文邕更是曾因此下詔而廢止佛道兩教。對沙門居心叵測的作為高興也深惡痛絕,但對宇文邕有些殘暴的做法高興卻是不認同的。

鄭氏顯然是靈龜寺的常客,方一進門,便有一個小沙彌迎上來,恭敬地稱呼一聲「王妃」,然後便引著高興一行向著大雄寶殿而去。

高興一臉平和地跟在鄭氏身後,深邃寧靜的雙目四下打量著靈龜寺的建築與陳設。盱眙這兩年頗為繁華,靈龜寺香火有甚為旺盛,然寺中的建築卻並不如何奢華,相反卻很是簡樸,但卻處處透著博大恢宏的氣勢,這到讓高興平添幾分好感來。

「咦!」

正走著,高興突然頓了頓,眉頭微微一揚。卻是他胸口處佩戴的佛像掛墜突然微微發熱,而隨著距離大雄寶殿越來越近,其上的溫度也慢慢升高,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應或者召喚。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高興倍感驚異,要知道自從得到這佛像掛墜後他便研究了無數次,除了發現其堅不可摧,能鎮定心神,護持己身,危難關頭預警救助,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變化,這如何不讓高興詫異,但又隱隱有些興奮。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與後末世,有受持讀誦此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中正平和的念誦聲慢慢從大殿中傳出,高興正要邁步入內,渾身卻微不可查地顫了顫。這念誦聲雖然不大,但在他耳中卻隱有雷鳴之音,振聾發聵,濃郁的佛力似乎直透心底,要將他身上的血腥與戾氣洗滌干淨。

高興的變化只是一瞬間,除了他自己,身邊的武順等人卻是沒有察覺。進得大殿,高興終于看見那誦經的和尚,此人一身灰色僧衣,肩寬背闊,用胖碩來形容更恰當些,和尚背對著門口坐在**上,但高興卻是感覺一陣熟悉,眼中不由閃過一道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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