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兒,你快放下,小心些!要知道你現在可是兩個人,千萬不能累著!」鄭氏一臉緊張地接過武順手中的銅盆放在桌上,一邊將武順按到椅子上坐下,嗔怪地說道︰「不是告訴你不用再做這些事嗎,你怎麼又不听?!」
「娘親,我沒有那麼嬌貴,孫神醫不是說了麼,沒關系的!」武順有些羞澀,有些忸怩,心中卻滿滿的都是甜蜜。
「你這孩子,孫神醫雖然是神醫不假,但他又不是女兒家,對女兒家的事總沒有娘清楚吧?你現在可是府上的重中之重,萬不能出現任何閃失,否則娘怎麼對得起高家的列祖列宗?」鄭氏一臉嚴肅,鄭重地說道。
且不說高家有後讓她欣慰竊喜,便是高長恭如今身份不同,武順懷的這個孩子可是金貴得很,容不得出現任何差錯,這可是關系社稷民生的大事。
「娘親,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孩子和自己的。」武順皺了皺眉頭,苦著臉道︰「可是我整天無事可做,又不能幫助夫君,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鄭氏皺眉,拉著武順的手,語重心長地勸慰道︰「孩子,你懷了興兒的骨血便是我高家最大的功臣,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身子。」
「哦。」眼看鄭氏如此鄭重其事,武順也只得低聲答應。雖然被全府上下照顧得無微不至,但武順心中溫馨甜蜜時還是很不自在,尤其是搶去了章蓉幾女的光芒讓她時常感到愧疚。
武順懷孕的消息無論對于高長恭一家,抑或者對于整個北齊都可謂是驚天的好消息。前有高長恭稱帝,後有武順有孕,不失為一個好兆頭,而高家後繼有人對于穩定民心也有一定的作用。
高長恭雖已傳檄天下,執掌北齊江山,但尚未舉行盛大的登基儀式,一來當前情勢緊迫,局面不穩,高長恭忙于整合四方勢力,二來帝王登基,儀式頗為繁雜,並未朝夕之功。
是以高長恭並未入主皇宮,而鄭氏和高興也並未被正式冊封為皇後和太子。
「又輸了,孫神醫,你棋力精湛,小子不及也!」
王府後花園的涼亭中,高興無奈地將手中拈著一枚黑棋丟在棋盤上,一臉苦笑。連續對弈了兩個時辰,他竟然沒有佔得一絲上風,被孫思邈殺得一敗涂地。尤其是自始至終孫思邈都是雲淡風輕,任憑高興使盡了渾身解術,卻有一種無處使力的感覺。
頓了頓,高興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不由嚴肅了幾分,皺著眉頭沉聲說道︰「孫神醫,你真的確定武順懷的是個男孩?」
「我說小王爺為何一早晨都是神思不屬,卻原來在想著此事!」孫思邈聞言輕笑,一手捋須,眉頭輕揚,淡淡地道︰「怎麼,難道小王爺懷疑老朽的醫術嗎?」
「不不!」高興擺手道︰「孫神醫誤會了,我絕無此意!只是順兒懷孕不過一月,胎兒還未成型,你又是如何斷定那孩子便是男孩呢?」
孫思邈的醫術高興自然是信服的,只是就算後世的高科技,懷孕一月也是檢查不出胎兒的性別,孫思邈又是為何如此篤定?
「小王爺,就算老夫看錯,我師兄也是不會算錯的!」孫思邈笑容微收,認真地說道。古人重男輕女思想極重,尤其是對于皇家來說,此事更是牽扯著各方利益,是以孫思邈也不敢在此事上玩笑。
「袁道長?」高興一怔,旋即默默點了點頭,眉頭輕皺,陷入了沉思之中。
雖然高興曾戲稱袁天罡為神棍,然而隨著接觸越久,他便越覺得袁天罡神秘,且不說那一身神鬼莫測的武功,就是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相術也讓人不敢有半點輕視。
眼見高興臉色變換不斷,孫思邈心下不由奇怪,遂開口相詢︰「小王爺,您還如此年輕,怎地會如此計較此事?」
高興臉色凝重地看著孫思邈,緩緩道︰「孫神醫,實不相瞞,近日我將北上與突厥斡旋,此番定然凶險萬分,生死難料,若是順兒懷的是個男孩,便是我出了什麼事,大齊也依舊有希望!」
孫思邈雙目一凝,盯著高興好半晌才道︰「小王爺準備主動出擊?」
高興點點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涼亭邊,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任由突厥大舉入侵我大齊境內才發起反擊,無論我大齊最終是勝是敗,邊境的百姓難免受到戰禍的荼毒。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率軍直搗黃龍,平了突厥王庭,縱然不能徹底消弭北方邊患,也要保我大齊數十年太平!」
孫思邈眼中精芒爆閃,由衷地贊嘆道︰「小王爺果然是好氣魄!大齊有皇上,有小王爺,是國之幸事,亦是百姓之福!」
「孫神醫謬贊了,我只是盡到我應盡的責任罷了!」高興搖頭,喟嘆一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只希望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這數百年來,百姓的生活實在太苦了!」
「若是天下諸侯皆有小王爺這般悲天憫人的情懷,天下又何至于有這麼多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看著高興那修長的背影,孫思邈眼中既是欽佩又頗感欣慰。
誠然高興不是一個出色的梟雄,但他卻是最有魅力的王者,不是嗎?
「孫神醫,有件事還要請你幫助。」
「小王爺請說。」
「孫神醫,我想請你幫我培訓一批戰場救護人員。」高興回到位置坐下,語氣有些傷感地說道︰「雖然戰場之上死傷在所難免,但我希望能將傷亡降到最低!如果能有一大批醫護人員進行戰地救護,不僅能減輕傷員的痛苦,更能保住不少戰士的性命!」
「需要老夫做什麼,小王爺盡管吩咐便是。」高興一說完,孫思邈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且不說高興是袁天罡選中的天下之主,就憑他的氣度心胸,孫思邈也不會拒絕。
「如此,我便代全軍將士多謝孫神醫了!」說著,高興長身而起,一揖到底。
古時出征雖有隨軍大夫,但畢竟人數有限,而且多是為將官服務,普通的士卒根本得不到及時的救護,不少人因此而死去,不少人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從此再上不得戰場。
真正的精兵並非一定力大無窮,剽悍強健,而是需要血與火的洗禮。培養一名精兵不易,高興希望能以完備的後勤保障來盡可能地減小損員率。
……
「什麼?你要率軍北上?不行,這絕對不行!」高長恭拍案而起,一臉震驚地看著書案前的高興,語氣激動而堅定。
「父皇,周人已經調兵遣將,大肆整飭軍備,突厥也是磨刀霍霍,蠢蠢欲動,我們絕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只有取得主動,掌握戰爭的節奏,我們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高興嚴肅的看著高長恭,雙目灼灼,語氣分外沉重。
望著一臉堅毅不屈的高興,高長恭不由攥緊了雙拳,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心緒激蕩難平。良久,高長恭才松開了雙拳,和聲道︰「興兒,草原不比中原,主動出擊突厥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草原廣袤無邊,突厥人又是居無定所,一旦你深入草原,補給便會十分困難,到時候你何以為繼?更何況北地苦寒,將士並不適應,到時候難免影響戰力,若是突厥采用騷擾戰術,一擊即退,你卻又如何應對?」
「興兒,為父和你娘只有你一個兒子,我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危險!我大齊人才濟濟,多的是精兵強將,區區突厥何懼之有,更何況為父尚在,怎允你如此冒險?!你回去吧,此事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高興輕笑著在書案前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看著高長恭道︰「爹,你真的有信心戰勝突厥和周人的聯軍嗎?」
高長恭一怔,低嘆一聲,緩緩坐下,俊逸的眉頭不由輕輕皺起,眼神變得凝重而憂慮。
「爹,突厥雖然難纏,但您兒子也不是好相與的!」高興朗聲一笑道︰「爹爹,論弓馬,我們的騎兵並不比突厥差;我們有契丹人作向導,草原征戰對我們來說並不算艱難,最主要的是我們手中有槍,有炮!」
高長恭頓時默然,從國家的利益出發,主動出征,打亂突厥與周國的部署顯然是最好的選擇,而根據高興所言,他們獲勝的幾率很大,但高長恭委實不希望高興親赴戰場。
「爹,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倘若孩兒不能平定區區突厥邊患,必會悔恨終身,將來又談何一統天下?」高興字字鏗鏘地道︰「爹,我是您高長恭的兒子,這天下何人能殺我?好男兒生當為人杰,死亦為鬼雄!」
「唉——」
看著高興那堅決執拗的眼神,良久良久,高長恭才長長嘆息一聲,語氣很是復雜,有欣慰,有自豪,還有淡淡的傷感與憂慮。他阻止不了高興,也不能阻止一個希望為國征戰的將軍的請求。
「興兒,記著家中的爹娘,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兒,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今次答應了你,恐怕你娘又要埋怨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