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盛夏時節,北方的黎明空氣中還是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即使如趙子銘這等身懷絕技的高手,冷風突然灌進衣領,還是不自禁地打個寒顫。
小心翼翼地握了握有些麻木的雙拳,輕輕哈出一口熱氣,趙子銘瞥了一眼身旁不遠處的蕭凌,雙目瞳孔驟然一縮。黑夜中,蕭凌的整個身子完全隱藏在濕漉漉的草叢中,仿佛與四周的環境融為一體一般,對于濕冷的空氣他似是猶若未覺,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任由露水沾濕了衣衫,緊緊貼在身上。
整整一夜時間,趙子銘感覺四肢冰涼無比,身子幾乎已經僵硬,然而蕭凌的臉色卻是始終如常,一雙冷漠的雙眸死死地盯著數百米外的帥帳,不曾有片刻的失神。
「好可怕的家伙!」趙子銘吸了口冷氣,心中暗自說著。自晉陽北上時,劉忠曾特意交代趙子銘萬莫怠慢了蕭凌,這不僅是因為後者是高興的親信,更因為他是天下第一殺手的傳人,絕對不能小覷。
起初趙子銘並不以為然,畢竟在他看來,向殺手這一見不得光的行當何足道哉,只是如今他心中卻再無半點輕視鄙賤之心。蕭凌武功強若暫且不說,便是這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大賀比羅軍營的手段,那份無論外界環境多麼艱苦也巋然不動的堅韌心性就是趙子銘望塵莫及的。
蕭凌心中震撼,雙目不由有些失神,但很快便回過神來,臉上閃過一抹堅毅之色。
「吾乃拜月教護法,焉能讓你小瞧了去!」想到此,趙子銘的的精神也是為之一振,身子緊緊貼著地面,雙目死死地盯著遠方在搖曳的火光下忽明忽暗的帥帳。
如今拜月教雖與高興合作,但表面上他們更像是淪為了高興的附庸,這使得教中之人多有不服。作為此番協助大賀楚才平定內亂,執掌契丹大權拜月教的指揮人,趙子銘自然不願被蕭凌蓋過了風頭。
也許在大賀比羅看來,偏居一隅的大賀楚才已是窮途末路,敗亡只是時間問題,他在帥帳周圍的防御並不十分嚴密,而又因為夜間寒氣頗重,再加上一夜時間,值守的三百余名士卒此時也不禁有些萎靡不振,昏昏欲睡。
黎明之前,是為一日之中最為黑暗之時,也是人最為疲憊松懈之時。
當一列十人巡視營地的士卒行至遠處,視線為其他軍帳所阻之時,一身黑衣的蕭凌驟然自藏身的草叢中撲了出去。只听「唰」的一聲輕響,蕭凌的身子已經出現在了十米開外,當真是靜若處子,動若月兌兔。
趙子銘先是一驚,旋即反應過來,也是屏息凝神,竭力收斂氣息,如同離鉉之箭般尾隨著蕭凌的身影撲向帥帳。
蕭凌的速度很快,只是三次呼吸的功夫,人便奔至了帥帳面前。為大賀比羅守門的皆是契丹一族少有的勇士,不知經歷了多少血戰,雖然此時精神有些松懈,但還是察覺到了空氣的異樣,尤其是自趙子銘身上泄出的一絲殺氣更是讓他們驟然清醒。
眼見兩名身著黑衣的人向著帥帳沖來,四名武士頓時大驚失色,就要高聲呼叫示警,卻見蕭凌右手一抖,便自他手中飛出四枚造型奇異的飛鏢,在四名武士還來不及反應時便沒入了他們的咽喉,將他們的呼喊盡數化作了低沉的嗚咽聲。
沒有理會四名瞠目結舌,一臉不敢置信的契丹武士,蕭凌的身子停業未停地便掠入了帥帳。
「什麼人?!」
身形甫一掠入帥帳,蕭凌的身子沒有任何猶豫,突兀地向著地上撲去。當蕭凌的身子即將撲到在地時,頭頂頓時有一道凌厲的勁風掃過,冰冷的殺氣使得蕭凌後背的肌肉一陣緊縮,接著便听見一聲驚怒的暴喝聲在帥帳中響起。
蕭凌並不答話,就在身子即將觸地時,左掌猛然探出在地上一撐,身子便借勢向著那聲音的淶源撲去,縴薄小巧的金月彎刀也悄無聲息地向著那人刺去。
大賀比羅的帥帳很大,而且四周多有火盆,將帳內照得縴毫畢見,這也是帳中的貼身侍衛能發現蕭凌行蹤的緣故。帳中侍衛本以為自家突襲能殺蕭凌一個措手不及,卻不想後者的反應速度快得出奇,非但躲過了自己的殺招,更是順勢向著自己發動了凌厲無匹的殺招。
「休想!」
帳中侍衛瞥見那向著自己胸口刺來的金月彎刀,頓時瞠目怒喝一聲,手中劈出的彎刀竟突然翻折,向著蕭凌的後背劈去,攻敵所必救,倘若蕭凌招式不變,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
趙子銘隨後入賬,正看見了帳中侍衛的和蕭凌彼此的應對,心中不禁暗暗喝了聲彩,就在他準備出手相助蕭凌之時,卻見後者身在空中,背上卻似是長了眼楮一般,詭異地一扭,竟堪堪讓那帳中侍衛的彎刀貼著後背斬在空處,而他手中的金月彎刀卻是在瞬間刺入了前者的心窩。
帳中侍衛身子陡然一僵,雙目瞳孔驟然一縮,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輕飄飄落的蕭凌,想要說些什麼,然後蕭凌卻是看也不看他,身形輕晃,再次向著帥帳中那被帷幕遮蔽的床榻撲去。
「哪里來的毛賊,竟敢行刺本王,找死!」大賀比羅已被侍衛的驚呼吵醒,是以當透過帷幕看見向著自己撲來的黑影時,他沒有任何猶豫便揮刀向著面前撲去,同時口中厲喝道。
蕭凌卻是怡然不懼,手中的金月彎刀如同穿越了空間一般,在大賀比羅的彎刀才劈至頭頂時,金月彎刀便已洞穿了他的咽喉。
「有刺客,保護大王!」
帥帳中的聲響不了避免地驚動了帳外的侍衛,當蕭凌撲向大賀比羅之時,便有七八名侍衛震怒地持著兵刃向著他攻來,但他們的速度又如何能比得上蕭凌。
冷漠地看了一眼撲上前來的契丹武士,蕭凌抖手間射出七八枚飛鏢,只听「噗噗噗」的幾聲輕響,沖在最前的侍衛立時慘叫著撲到在地,絆倒了後面的同伴,帥帳內頓時一片混亂。而蕭凌則趁是乘機揮刀在結實的牛皮大帳上撕裂了一個缺口,閃身撲了出去,身如青煙般向著早就探好的路向軍營外撲去。
眼見任務完成,後方追兵甚眾,趙子銘又豈敢在原地逗留,便在蕭凌沖出帥帳之時,他也將身法提升到極致,追著蕭凌逃向軍營之外。
直到甩開了追兵,一路疾行,回到大賀楚才所部的駐地,蕭凌自始至終都未曾說過一字。
微微喘著氣,側首看著依舊冷漠無比,一絲表情也欠奉的蕭凌,趙子銘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寒意。殺手,尤其是如蕭凌這般頂尖的殺手當真是可怕,出手必是殺招,縱然不中也是立即遠遁,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讓人防不勝防。
「蕭先生,趙先生!」
蕭凌與趙子銘聯袂進入帥帳,大賀楚才便和大賀兀術便疾步走上前,前者一臉關切地問道︰「二位可算回來了?不知可有受傷?」
蕭凌不答,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大賀楚才。大賀楚才沒有關注戰果,而是先問二人的狀況,無論他是不是虛情假意,能這麼說也讓吹了一夜冷風,又累又餓的蕭凌心中舒服不少。
蕭凌的目光很快便恢復了沉寂,這才冷聲道︰「大賀王子,大賀比羅已經授首,此時正是您反動反擊之時。」
「死了?」大賀楚才健碩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神瞬間暗淡下來,一臉的悲傷悵然。無論怎麼說,大賀比羅都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如今卻弄得手足相殘,他心中也難免傷感淒涼。
「王子,而今叛軍群龍無首,正是您振臂高呼,一統契丹的好時機,為了契丹一族的大業,王子切莫再次猶豫啊!」眼見大賀楚才有些失神,大賀兀術不由沉聲說道。
數月前大賀楚才本是形勢大好,就是因為他不能對大賀比羅痛下殺心,這才使得後者反敗為勝,若沒有高興的相助,恐怕此時的大賀楚才早已成了草原上的一堆枯骨。
大賀楚才虎軀一震,深深吸了口氣,將眼底的傷感悵然全部隱去,然後嚴肅地看著大賀兀術道︰「兀術,召集本部所有兵馬,一刻鐘後發動反擊,此戰一定要徹底擊潰叛軍,一統契丹!」
「大王放心,兄弟們早就枕戈待旦,久等大王您的命令了!」大賀兀術單膝跪倒在地,目光灼灼地看著大賀楚才道。
「好,你去傳令吧!」
「是!」
待大賀兀術邁著虎虎生風的步伐走出帥帳,大賀楚才才看著趙子銘和蕭凌道︰「蕭先生,趙先生,同族相煎,楚才心中實在不忍,此戰還要靠兩位鼎力相助了!」
蕭凌冷冷地看著大賀楚才,語氣冰寒地道︰「我們自會幫王子達成所願,只是還望王子莫要忘了與我家小王爺的當日的約定才是。」
大賀楚才臉色一緊,誠摯而嚴肅地看著蕭凌,鏗鏘有理力地大聲道︰「蕭先生只管放心,倘若我大賀楚才背棄盟約,失信兄弟,管教我大賀楚才死無葬身之地,叫契丹一脈自此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