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將軍,您來了!」
「嗯!」傅伏輕輕應了一聲,邁著步子來到城頭,極目向城外望去,五里之外,突厥人的營長漫山遍野都是,炊煙裊裊,倒也安靜。一邊細細地觀察著,傅伏一邊淡淡地道︰「突厥人可有什麼動靜?」
「回將軍,這兩日突厥人倒算是安分,除了每日按時操練,然後派人前來城外怒罵邀戰,倒也沒有攻城的意思。」
程咬金神色十分恭敬地答道,自從五日前傅伏下令斬殺親子後,他的臉上就再未現出一絲笑容,雙目布滿血絲,身上更是始終透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讓人不敢靠近,即便是程咬金這等膽大包天之人也不敢造次。
頓了頓,程咬金又道︰「傅將軍,依俺看,他缽可汗必然是被咱們殺怕了,恐怕是回家搬救兵去了!」
「哼!」傅伏冷冷地掃了程咬金一眼,直讓後者心中莫名一顫,他這才繼續看向黃昏下寧靜了許多的曠野,語音低沉地道︰「他缽可汗稱霸草原多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就算是三十萬大軍悉數沒于此處,他恐怕也不會畏懼!」
不等程咬金反駁,傅伏又道︰「不過他缽可汗搬救兵也不無可能,亦或者又醞釀著什麼新的陰謀也說不定!」
說到這里,傅伏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雙手掩口,身形顫動,臉色更是漲得通紅,甚至連眼角都流出淚來。
「傅將軍,您沒事吧?」程咬金忙上前扶住傅伏,一邊用手輕拍著他的脊背,一邊關切地道。
「無妨!」傅伏微微擺了擺手,很自然地將手帕收回懷中,然後重新挺直了身體,沉聲說道︰「咬金,算算時辰,太子殿下也快到了,到時候由你率領陌刀軍出城迎接,一定要將太子殿下平安迎進城中。」
「好!」
程咬金隱約瞧出傅伏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苦之色,心下擔憂,正欲詢問,卻被傅伏岔開了話題,一時忘了詢問。
「雖然突厥沒有來攻城,爾等也不能放松警惕!要知道你我身後是千百萬的大齊百姓,為了皇上和太子殿下的信任,更為了守護家人的平安,我們定要竭盡所能戰勝突厥人!」
仔細巡視了一番城防,時間已是半個時辰後,傅伏這才準備下城而去,然而就在這時,遠方卻突然傳來淒厲的號角聲。
「突厥人?」
無論是傅伏還是城上的守軍對著號角聲都分外熟悉,一听見聲音立時警覺起來,不用傅伏命令便紛紛行動,準備著即將到來的戰斗。
十天之內損失七萬余人,這對于氣勢洶洶而來的突厥人來說可謂當頭棒喝,即便他缽可汗可以不在乎這些人的死亡,但朔州城始終屹立不倒,齊軍一方佔盡上風,這對突厥一方的士氣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影響。
他缽可汗之所以沒有繼續進攻,一來是可能是思索著新的破敵之計,二來則是讓麾下將士能有一個調整的時間。所謂欲速則不達,這戰爭也要講究節奏,要松弛有度,強自堅持未必能收到多大的效用。
不過他缽可汗也並非一事不做,每日都派人在城外叫陣,若是齊軍應戰,則可乘機扳回一城,鎩鎩齊軍的銳氣,若是齊軍閉門不出,也能打擊他們的士氣。
程咬金等一干武將倒是希望能出城迎戰,但傅伏卻是斷然拒絕。
日前傅伏出城應戰,一來是形勢所迫,他不能不應,二來突厥人初來乍到,並無完全準備,第三則是突厥人不熟悉程咬金,得以攻其不備,打擊對方的士氣。
然而如今卻是不同,程咬金于城外一戰成名,他缽可汗恐怕早就想好了對策。戰爭絕非君子之間的切磋,追求的是勝負生死,無所不用其極。一旦程咬金落敗,甚至是身死,突厥大軍掩殺而來,一舉沖進城中也不無可能。更何況突厥擅長平原馬戰,傅伏又怎會以短擊長?
就在傅伏和程咬金猜測著突厥將要如何進攻時,伴隨著逐漸墜落的夕陽,二十萬突厥大軍完成了集結,浩浩蕩蕩地向著朔州城而來。二十萬人依舊是人山人海,那剽悍的氣息即便不如以前猛烈卻也依舊驚人,讓人不敢小覷。
這一次突厥似乎並不急于進攻,行進不疾不徐,更是在距離朔州城尚有兩里就停下了腳步。
「大可汗,您說這個方法真的有用嗎?我們真的能在今夜沖進城中嗎?」
他缽可汗端坐在神駿的戰馬背上,雙目遙遙凝視著朔州城頭高高飄揚的帥旗,臉色冷峻而嚴肅,聲音甚是冷漠︰「能不能沖進城中就要看傅伏的心夠不夠狠了!」
說到這里,他缽可汗的嘴角頓時泛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身上森冷的殺意讓身後不遠處的宇文招不禁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來啊,把那些齊國的賤民都帶上來!」
「汗狗,快走!」
「不想死的就走快些,大爺的刀可不長眼楮!」
在突厥士卒粗暴的推搡與打罵中,三千余衣衫凌亂,神色惶恐淒苦的齊人哭哭啼啼地自突厥陣營後方來到陣前。
「都跪下,快跪下!」
在明晃晃的彎刀的威脅下,在凶神惡煞的突厥士卒拳打腳踢下,所有齊人都恐懼地跪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連哭喊聲也是極其壓抑,生怕招來殺身之禍。
「齊人,告訴本汗,你們想活命嗎?」他缽可汗如鷹隼般的目光居高臨下,緩緩掃過跪伏在地上的齊人,嘴角掛著冰冷而不屑地笑容,淡漠地道。
「大可汗饒命啊!」
「求大可汗饒命,小的願意追隨大可汗,當牛做馬,永不背叛!」
「可汗饒開恩!」
面對著生的希望,頓時有不少恐懼到了極致的人連連叩首,充滿希冀祈求地看著他缽可汗。
他缽可汗臉上的笑容更是不屑,威嚴地道︰「本汗貴為草原草原,還不屑爾等低賤之輩,今日就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多謝大可汗,多謝大可汗!」
「大可汗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萬死不辭!」
眾人連忙道謝,奴顏婢膝到了極致。
「很好!」他缽可汗冷笑道︰「本汗給你們一刻鐘功夫,只要你們能進入城中本汗就饒你們不死,倘若傅伏不放你們進城,那本汗也不能留著你們lang費糧食,都明白了嗎?」
眾人皆是一愣,相互對視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活命的機會似乎來得太過容易,讓他們有些反應不過來。
「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
「快跑啊!」
他缽可汗突然暴喝一聲,所有人頓時一個機靈,隨著第一個人起身拔腿就跑,所有人都翻身而起,爭先恐後地向著朔州城,亦是向著生還的希望跑去。此時此刻,即便是老弱婦孺,身姿也是輕盈矯健,步履如風。
在傅伏等人疑惑驚詫的目光中,三千余齊人如同受驚的羊群一般涌至朔州城下,同時還有他們驚恐雜亂的呼喝聲。
「快開城門,放我們進去!」
「傅將軍,放我們進城,我們是大齊的子民!」
「突厥人就要殺來了,快放我們進城!」
……
「將軍,這些都是我們的同胞,是不是開城放他們進來?」
「不可!」
傅伏連忙出言阻止,眉頭緊皺著看著城下紛亂甚至有些癲狂的人群,心中急速思考著對策。
當看清這些人的裝束的一剎那,傅伏便明白了他缽可汗的意圖,心中大罵後者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同時卻是十分為難。
他缽可汗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要讓城外的齊人制造混亂,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如果傅伏開城放人,他缽可汗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揮軍而來,到時候定能趁機一舉殺進城中,奪下朔州城。但如果傅伏拒不開門,城外的齊人必死無疑,到時候傅伏不顧同袍之情的惡名必會傳遍天下,影響城中軍心尚在其次,甚至會破壞高長恭父子一向仁愛的名聲,引起國家的動蕩。
先是擒獲自己的兒子威逼利誘,讓他陷入艱難的抉擇之中,又是讓齊國子民圍堵在城外,至他于他不仁不義的境地,他缽可汗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卻是一計比一計陰狠毒辣,一計比一計更誅心。
「快開門,放我們進去!」
「傅伏,快放我們進去!」
「太子殿下一向愛民,他絕對不會坐視我們死在突厥賊寇手中,快放我們進城!」
「張大牛,還不給老子開門?你這不孝之子,難道要看著親爹死在突厥蠻夷手中嗎?」
「傅伏,你身為大齊將官,不能守護治下子民安全,你有什麼資格享受享受高官厚祿?」
眼看著城門緊閉毫無動靜,城外的齊人愈發激動憤怒起來,驚天的怒罵聲中,厚重的城門更是被他們拍得山響。
城上的守軍頓時一片騷動,有人因為城下之人的怒罵而氣憤,有人心生惻隱,更有那與城外沾親帶故的士卒憂心忡忡,急切不已。
「將軍,我爹在外面,您就行行好,開開城門吧!」
「將軍,城外只有三千人,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進得城來,您若不放心,卑職親自率人迎他們進來便是!」